从医生办公室的窗户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柳城初冬的阳光看着漂亮，却没什么暖意。
金黄的银杏抓住了最后的时节，从枝头上落下来，铺了厚厚的一层，有天真的小孩在上面跳来跳去。
医院极力地想给病人营造出一种‘欣欣向荣，世界正美好，一切都会往好方向发展’的景象，以鼓励病患。
但人们往往只有在自身真的过得好的情况下，生活中的‘美好’才是真的美好。
自身处于水深火热岌岌可危的状态下，那些‘美好’的一切就只不过是简单的花草树木而已了。
看过便过了。
付骁看着窗外出了神。
办公室里温暖如春。
“柳沐颜是把她儿子当成了一个容器吗？”
温言低头笑了笑，未置可否：“这大概是她能想到的最安全，也是最可行的办法了吧。”
付骁冷笑一声，目光灼灼，像是要把他的身体看出一个洞来：“你确定这个办法是她想出来的？不是你？”
温言没回答，只是提起一旁的水壶，往茶杯中满上水。
热腾腾的蒸汽往上飘，将他的表情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白雾，看不清虚实。
付骁也不指望他能说些什么，又问：“那具体的操作是什么样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才感觉嗓子有些发干，嘴唇也裂开了一个口子，凉凉的。
他听到温言漫不经心地说着。
“柳沐颜借着手术的名义，在芜城医院，前前后后让我在郁西的脑部藏进了四块芯片。”
付骁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什......什么？”
温言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眼神，轻叹一声：“你已经听清楚了，付骁。”
他继续说道：“她也算是有先见之明，虽然人死了，但这好多的证据不是也送出来了吗？也没被陈氏的人发现。”
“她在世的时候，情形恶劣那会儿，连家里都被所谓的‘小偷’光顾了好几回，他们却什么都没翻到。”
“谁能想到东西在他儿子脑袋里呢？”
“局里最近已经清扫了一遍，过段时间等所有的芯片取出来，你就可以找机会送出去。”
“我说了，她信得过你。”
“先声明，这事儿跟我可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是你们的人......”
话音未落，温言便对上了付骁带着凛冽杀气的眼神，恶狼一般。他心头一跳，不着痕迹地远离了几步。
付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沉声道：“说手术。”
温言愣了愣，才恍然大悟似的说：“手术？啊，手术有什么好说的，找几个不压迫神经、不影响大脑小脑的地方藏几个小玩意儿，我还是做得到的。”
“只是这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他的脑袋也受过撞击，小玩意儿不太听话，稍稍地移了一点位置，问题不大。”
付骁心脏紧缩了一瞬，问题不大？
芯片嵌在了脑袋里，还移动了，这问题不大？
他感觉此时此刻他的整颗心都被捏在了一只大手里，疼得喘不过气来，整个人阴沉得可怕。
“这事他自己知道吗？”
温言道：“谁？啊，你是问郁西？”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付骁：“当然不知道，柳沐颜要是告诉他了，他不同意怎么办？”
付骁的眼神暗得没有一丝光，冷哼一声，他觉得太可笑了，柳沐颜给他的提示就是“郁西”两个字。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的。
她不是母亲吗？
她怎么忍心？
她怎么下得了那个决定？
她怎么能对自己的儿子造成这样不可逆的伤害？
付骁笑得惨然，他想起以前有个前辈曾对他感叹过，柳沐颜是他见过的最适合做卧底的人。
‘比你还适合。’
他曾经不屑于这个说法，觉得自己不管是枪法还是格斗都在她之上。
那前辈却笑着摇头：“当卧底最重要的可不是这两点。”
现在他承认了。
那个女人，是真的没有弱点。
四次的植入手术，他光是想着都快要发疯。
他想起在芜城医院门口欢脱撞进他怀里的男孩儿，背后的院门竟像是一个血盆大口，静静地等着将他吞没。
真恶心啊。
原来比恶心更恶心的，就是生活本身。
***
“你在想什么？”
付骁猛得惊醒，有些僵硬地抬头，随即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
“醒啦？”
郁西摸了摸额头的绷带，心有余悸地轻拍胸口：“我这多灾多难的脑袋啊，可算是又保住了。”
付骁听了这话，笑得勉强，问：“怎么，以前经常受伤吗？”
“对啊，”郁西一脸坦然，“进了好多次医院，还做过手术，倒霉得很。”
付骁心疼得厉害，五指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付骁？付骁！骁哥！”
“嗯？”他回过神，缓缓放松了身体。
“你手机响了。”郁西道。
付骁平复下心情，摸出手机，来电显示了“莫少”二字。
他按下接听。
“莫少……好。”
郁西见他只说了几个字就挂了电话，心里念头一转，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跟我有关啊？我知道董珂他爸跟你不太对付……”
“别担心。”
付骁打断了他，走近病床，弯下腰，在郁西的脸上留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指尖碰了碰他的头发。
“我出去一会儿，等下就回来。”
手指划过郁西的侧脸，流连了片刻后，才转身离去。
剩下郁西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捧着脸无声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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