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的小日子，陈宜蓁都很难过。
第一天是最痛的，整个上午，她都提不大起精神听课，强撑着熬过上午，放学铃一响，身子直接软在课桌上。
她都感觉不到腰的存在了。
混混沌沌地意识到班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陈宜蓁才慢慢起身。从包底拿出从家里带的盒饭，饭早已经冷了，生菜是简单地用水烫熟，没有油脂，凉了以后，皱皱软软的，陈宜蓁埋头，单手用勺子默默地吃着简陋的午餐，上午琳琳给的热水袋只剩下一点点的余温。
她一直捂在肚子上，只是冷了的热水袋就像冷了的饭菜一般，没有带来丝毫慰藉。
末了，陈宜蓁晃了晃水杯，里面是空的，课间琳琳帮她倒的水，也已经喝完了。
教室前门晃进一个人影，是徐立麟。他看了眼教室，走到讲台上，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这个时间点，其实很少见有老师来教室。
只是陈宜蓁已经没有好奇的心思，她拿着水杯，慢慢起身下了一楼。
一楼的走廊处有几个学校提供的不锈钢水桶，那便是饮水机了。
陈宜蓁拧开水龙头，没有水流出来。她有点吃力地拿开桶盖，里边只剩一点水了，水位够不着水龙头的出水口。
她把保温杯搁在地上，起身费力地扶着水桶，让里面的水倾向出水口，水桶很大，很沉，强撑到水杯快满了，起身时手不小心一滑，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水桶便直接砸在她的单脚趾上，瞬间的钝痛让她懵了一下，“咣咣”地水桶又弹到地上，撞倒了保温杯，水倾溅了一地。
一片狼藉。
陈宜蓁无措地看着停在圆柱边的水桶，还有地上的大滩水迹，踌躇地迈了一步，右脚的脚趾的剧痛让她忍不住跌坐了下来，一阵晕眩。
徐立麟今天是最后两节课，走的时候他把U盘落下了，在教师食堂吃午餐的时候才想起。到教学楼一看，果真是在讲台上。他把U盘放进黑色的男士单肩牛皮复古挎包里，上面有他很多年的资料和课件，可不敢弄丢了。
徐立麟到楼梯口，发现有个女孩正在饮水处一瘸一拐地慢慢走着，不远处地上洒满水迹，还有个不锈钢水桶在轻轻晃荡。
他走了过去，女孩已经笨拙地抱起大大的不锈钢水桶，大半个身子都被挡住了。她瘦瘦的手臂搂着粗沉的水桶看上去那么地不和谐。女孩慢慢地挪动着，鞋浸了水，在身后拖出零星的水痕。
徐立麟到她身前，把手放在水桶上，“你松手。”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水桶便被徐立麟取下，露出女孩微湿凌乱的额发，如羽翼般张开的睫毛上沾着泪水，眼圈红红的，脸上满是泪痕。
她一直在哭啊。
饶是徐立麟也在这瞬间无措。
陈宜蓁猝不及防地感觉手中一轻，她看到有人在她身前，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忙低下头想抹干眼泪。
“你的脚怎么了。”
徐立麟把手中的桶放到身边的支架上，淡淡的草木清香掠过，听到这熟悉的沉缓语调，她原本努力抑制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恣肆，没有克制的眼泪簌簌掉落。
徐立麟无言地站在她身前，陈宜蓁像是把心中积郁的所有委屈，都化为眼泪流出来，最后哭得小脸都红了。
“老，老师。”
陈宜蓁抽噎着，汹涌的悲伤褪落后，只觉得羞涩的无措的，但忐忑的心却像是抵岸的船，终于有了安放之处。
徐立麟带陈宜蓁到他相熟的骨科医生私人诊所，诊所在城中村式的地方，里面清一色三四层高的自建房。可以说是医生在自家一楼办的诊所。让陈宜蓁吃惊的是，进门正对的墙不是放着药柜，而是一整列的各地报纸。
医生约莫六十多岁的样子，白发星星的平头，看上去不苟言笑。
饶是面对这样可以当她爷爷的医生，陈宜蓁还是微微害羞地脱掉鞋子，脚丫子如水晶般莹透，唯独脚趾上紫肿了好大的一块。
医生粗糙的手指像钢丝一般刮过，疼得她眼泪都沁出来的。他对徐立麟说，“不碍事，骨头没碎，只是伤到而已，我给她敷点药，过几天就好。”
医生转身到柜台处，去过一块白色药布，从柜台旁的药罐里抹了褐色药膏，捧过来的时候陈宜蓁闻到淡淡的麝香。他把药布敷在脚趾处，用绷带包起来，“三天后就可以拆了，如果还是会疼就找我换药。”
“谢谢医生。”
陈宜蓁小心翼翼地下了地，徐立麟拍拍医生的肩膀，带着陈宜蓁走了。
“老师……”
陈宜蓁踉跄着，包扎了绷带的那只脚只能用脚掌踩着鞋拖走，脚上虽然舒服了一些，但小腹依旧有些坠痛，这样走着看上去着实狼狈。
“嗯。”
“多少钱，我得还您。”
“没事的。”徐立麟停下来等她，“他是自家人，没收我钱”
“那……老师您能不能等我一下，我现在就……”陈宜蓁楞了一下，转身回去。
“行了。”徐立麟扶住她的胳膊，“他有报销的，每年拿几百万的经费。”
“……啊？”
陈宜蓁没听懂。
“你以后就明白了。”徐立麟不再多言，陈宜蓁懵懵的，但还是随老师上车。
私人诊所离学校不过十五分钟的车程，徐立麟在学校附近的一条商业街边停了车，“你先在车里坐着。”他丢下了一句后径自走进药店里。
不过一两分钟，徐立麟便回来了。他把手中的药给陈宜蓁，“待会回校你把水杯给我，到门房给你接点热水。”
“这是……什么？”
陈宜蓁看着手中的红白药盒，上面写着“布洛芬”。
陈宜蓁突然红了脸。只觉得脸上烧烧的，她好像没有跟老师说吧？老师是怎么知道的……陈宜蓁抬眸小心翼翼地瞄了徐立麟一眼，徐立麟一只手把在方向盘，一只手撑在车窗处，无处不在的光线消融了徐立麟面孔的冷硬，在白茫茫的午后阳光中，显得明朗而清澈。
陈宜蓁像是被阳光烫到，下意识躲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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