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佳期将近，成孟城中各户人家休了一年的活，拿出早备好过冬过节的好物件吃食，请人量做喜庆的新衣裳。
读过书的胸腔中有点墨水，蘸墨书联分送各家，每户人家清清扫扫干净恭敬拜神，一派热闹情景。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彻夜灯火映照黑夜如白昼，到了好日子选定好时辰，搬把竹凳摘门前旧桃换旧符，欢欢喜喜下厨做菜肴。
炒菜铁锅里，蒸馍蒸屉中，炖汤柴灶上，火星外溅，忙活鼓风切菜翻炒，规规矩矩的按习俗二十二大道来，恭恭敬敬一样也少不得。
陈氏，成孟名门望族门中佼佼者，代代多出文人雅士，一脉独子陈睢形貌昳丽青年才俊，精通文韬武略天文地理，可谓天纵奇才。
此人性情诡寐阴晴不定，常因琐事大喜大悲，逢大难临头却不卑不亢，怪异得很，鲜少同人亲近，外出游玩时幸遇陈皈相谈甚欢视作知己。
酷爱游山玩水，一年有大半在外游历，行到宁州城于高楼吟词赋诗，挥笔词句清丽俊逸，所书成的文书人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六界七荒名声大噪。
花灯缭乱迷眼，商街琳琅满目，男子手中如玉的白骨扇百无聊赖的一下无一下没的敲打手心，步步踏雪。
雪化湿漉下摆鞋袜，行至灯红酒绿迈不开腿，仰头见孑然身影倚靠窗边，陈皈展颜轻笑，摆手拒绝身侧妩媚美人的盛情邀请，转路上楼。
又落雪，睢水覆厚冰，天寒夜冷，品一口烈酒祛寒亦再好。
成孟多奇景，五月城落寒梅满。
雅间镂雕展窗由内推开，探出修长分明，雪落指尖，雪化融水那一点凉意沁人心脾，解了陈酒的熏醉，红肉的油腻。
不耐地揉揉酸痛的额头，阖眸长睫鸦羽颤颤，蹙眉秀叶锁。
睁眸眼底恍惚褪去复清明，晃晃脑子，招手叫来小厮要了壶茶：“阿什。”
昨夜果真又夜不归宿，再这般下去身子怕会支撑不住。
暗处无数人的阴厉目光投来，敏锐察觉有人在监视他。陈睢抿朱唇，死撑不倒，酒劲未解，眩晕冲脑双眼一黑险些扑倒在桌。
“当心。”来人语气轻轻，单手有力的扶住陈睢倾倒的身子，安慰似的抚了抚他的背脊，陈睢分外安心舒了口气，沉沉睡去。
陈睢毫无防备倚靠在他的怀中酣睡，陈皈无奈上软榻，搂他在怀。
许是动作触碰他安稳睡眠，不安的扭动嘤咛，陈皈顿起寒毛，生怕惊扰陈睢。
半晌流逝，小心打开殷红水润的唇瓣，就水喂下一颗莹白圆丸解酒。
拍拍他染红云的白皙面庞，手感柔软，像是天际的白云映残霞，软糯的如糯米团子。
“唔。”榻上人转醒，惺忪睡眼迷茫地望向正摆弄茶具的陈皈，莞尔而笑，“你来了。”
“嗯。”头也不回的应他，陈睢醉酒睡醒后必饮清茶，瞧他的模样昨夜定是灌醉吐过了。
陈皈一时吃味，昨夜若不是他脱不开身又怎会让陈睢遭这种罪。
扶起他疲软的身子，二人相视对望，陈皈见陈睢懵懂恬静凑上前去，轻吻唇瓣一触即离。
“流氓痞子。”羞红脸一副欲暴打他一顿长长记性的凶恶模样，却是愈发的可人，“你给我记着。”
“记着记着，一辈子记着。”
盘膝对坐，二人品茗享茶趣，啜饮一口不紧不徐，齿颊留香。
纤指弹杯，瓷壁微镇泛涟漪，嫩头茶叶浮浮沉沉，热腾滚水氤氲白气茗香。
轻握微烫白瓷杯，陈皈倒起七分清水至杯中，推盏他的面前：“你应我不再那般酗酒，我放心不下你的身子。”
陈睢自小身子骨弱，说是年幼时受了风寒侵袭，寒气积屯在骨子里头，虽以汤药调理着但治标不治本，总不见好。
他目光在杯与人来回，眸色沉沉，他故作不觉盈盈一笑。
“我知道。”陈睢终是接了杯，默然半晌仰颈饮下。人生在世太多逼不得已，他玩世不恭厌恶娇柔做作阿谀奉承，无力反抗只可逃避。
仰首一饮则净，满目悲哀苍凉。唇角抹水迹沿下巴极美的弧度缓缓滑落，平添魅惑。
陈皈拾帕子擦拭余迹，指尖不留间隙的摩擦依依极尽缠绵。
“三日后，你在琉青桥下第三天洞处等我，我跟你走。”
睢水汤汤，细水长流。何日才可破开一身束缚，如水中鱼逆流而上，摆尾自在潇洒。
“好，我等你来。”握住他冰凉的手，十指相扣，笑颜依旧抹不掉一丝深刻的哀愁。
无需问他为何多出三日，他与他心有灵犀，知他行动。
明知他或许有去无回，无力拦下他更无能护他无忧。
再一次，觉得空有一身天下绝世，人人称颂赞道的传奇，如此的懦弱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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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
踏雪窣窣，前夜大雪止息，三日约定之期将尽，雪似扯碎铺天棉絮，冲着盖地成团的重重倾坠。
他早早起身打理洗漱，敲打木盆里结冰的水，触雪生寒的手猛地伸回，四下望去入目皆白，勾唇自嘲苦笑讽自己近日过于草木皆兵。
天色不早，细细计算着时辰，挑把老旧的油纸擎伞遮雪，朱门酒肉香歌舞升平，路旁积雪掩埋冻死骨，行到止处，侧身合伞躲进桥下第三天洞，感受一丝火烧的暖意。
成孟冬日多雪，来年早春升温融水，高山洪流奔涌，盛夏落雨大，巧心的工匠特地辛苦挖通洞泄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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