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西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女人，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孤零零的、身心俱损的，忽然就觉得有些心酸，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逃避。
不管怎样，就算陈郁芳曾经做了很多坏事，但她帮过他不只一次，对付骁也很好，从不曾害过他们，说到底，也的确是他们骗了她。
“你也是警方的卧底？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感情都是骗我的？”
陈郁芳的手臂上，血一直在往外冒，她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地拔下了上面的手术刀，握在手中。
血涌下来，顺着颤抖的指尖往下滴，嗒嗒地落在地上。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不死心，目光灼灼地盯着温言，问出这个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温言沉默了片刻，说：“我不是卧底，跟警方也没有关系，但我确实是希望陈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陈郁芳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无措地点着头，又摇头，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混乱又崩溃的情绪中。
她的眼神里藏着嗜血的恨意，厉声质问温言：“那我呢？你想陈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你有想过我的结局吗？”
温言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温柔又残忍。
“哈！”陈郁芳笑了，笑她自己，到了现在还能傻成这样，问这种问题。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将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憋回去，“你当然想过，你想我死啊......”
“不，”温言的声音很柔和，但听在陈郁芳的耳朵里，却是在一刀一刀割着她的肉，“你没有直接参与陈氏以往的毒品交易，应该不会被判死刑。”
“呵呵，”陈郁芳低头笑了两下，突然沉静，侧耳听了一会儿，喃喃道：“有警察追上来了......”
静谧的黑暗里，一点点响动都格外明显。
而东城区的这些人，早都修炼成了洞庭湖的老麻雀，该闭门远离灾难的，就绝对不会来沾惹上事儿。
“不会死吗？”她慢慢地抬起头，盯着温言的目光决绝又狠辣，“可我恨你啊，你骗了我，还想这么干干净净地收手就走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前走，温言后退了一步，蹙眉沉声提醒她：“陈郁芳！你不要断了自己的后路！”
陈郁芳笑得灿烂，她的长相是一种浓烈的美，带着伤人的攻击性，这时候散乱的头发和狼狈的模样更给她增添了一抹亡国公主般的妖娆壮烈，像是一朵开到极盛的玫瑰，转眼就快凋零。
“我已经没有后路了，陈氏是很脏，可你招惹了我，就能干净得了吗？”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和绝望，“你干净不了的，因为你的手上，沾了我的命！”
温言一瞬间瞳孔紧缩，陈郁芳说完就握紧了手术刀，飞蛾扑火般向他扑过来，张牙舞爪地像是一个厉鬼。
他慌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扣下扳机。
“砰——”
郁西心里猛震，双手捂着嘴短促地尖叫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郁芳重重地摔在地上。
子弹穿过肉体的噗声让他颤栗，这次是他这么直观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死去，精神受到的冲击让他几乎无法站稳，扶着墙慢慢地蹲下。
大量的血从陈郁芳中弹的胸口和她的嘴中涌出来，慢慢地扩散，就像冰焰死的那天，那些艳丽的红色液体像玫瑰一样盛放在地上，过不了多久，就会干涸，变成颓靡的暗红。
而不一样的是，陈郁芳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绝望，直直地盯着一个点，就算没了脉搏与呼吸，也始终不肯闭上。
死不瞑目。
因为冰焰的死，是解脱，而陈郁芳的死，却是为了给另一个人套上枷锁。
温言颤抖着将枪扔在地上，手臂无力地垂下，看着陈郁芳的眼睛，叹了一口气：“何必呢？”
他站在原地怔了怔，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凉，伸手一摸，才发觉自己已经是满脸泪水。
***
警方很快控制了现场，也将温言和郁西接到安全的车上去。
走的时候，郁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房间，却只看到来来往往的警察和缝隙里的小块血泊。
他收回眼神，和温言一起离开。
“你今晚怎么会来啊？”他问温言。
后者的脸色不太好，抱着一杯热牛奶强撑着精神：“付骁早就安排好了人，行动一开始就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但怕打草惊蛇，那些人离这里就不能太近，又怕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所以拜托了我尽量看着。”
郁西咬着嘴唇没说话，过了很久才问：“可你不是说过绝对不会搅到这趟浑水里去，只看戏的吗？”
温言苦笑，看着车窗外的眼神里带着缅怀：“谁知道呢？大概是忍不住了吧...”
郁西抱着膝，身上还穿着睡衣，有些冷。窗外的天空已经有了点点微光，快到黎明了。
他搓着冰冷的手，想着，黑暗结束了，等天光大亮的时候，兴许就暖和了吧。
明明才一天不见，他就已经很想念付骁了。
***
“郁西——”有陌生的声音在叫他。
郁西猛地抬起头：“我在！”
叫他的似乎是这队警察的头头，刚挂了一个电话，沉着脸走向他：“付骁在码头受了伤，已经送到医院里去了，张队让我通知你一声。”
警车的光晃了郁西的眼睛，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在说什么，大脑皮层有一阵电流通过，全身都麻得没了力气，眼前发黑，连说话都仿佛要虚脱了：“...通知我一声？做什么？”什么通知？病危通知？还是......死亡通知？
他的模样大概太糟糕，把警察吓了一跳：“就是问问你要不要现在去看看啊，不，不做什么啊。”
“啊，”郁西神情恍惚地看着他，“去啊，快开车。”
警察狐疑地盯了他两眼，估摸着这孩子可能是今晚被刺激得太多，有点吓傻了，也不敢再拖，叫了几个人过来把他送去付骁所在的医院。
郁西却没工夫在意他的眼光，只觉得浑身发冷，脑袋一片空白，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清，仿佛是一片嘈杂的电视雪花声，将他所有的身体机能全部封闭，心脏钝钝地跳着，却感觉不到痛。
直到警车一路畅通地开到了医院，他被扶着到了急救室门口，那门上亮着的刺眼红灯才将他的意识稍微刺醒。
他无力地靠着墙，缓缓坐下，迟来的痛觉像潮水一样席卷了身体里每一个细胞，连呼吸都像是扯着肉一样的疼。
旁边有女警姐姐安慰着他：“别担心，流的血比较多，但应该是没伤到要害，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郁西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两下，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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