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这雄州知州何正则此人？”顾惜朝问戚少商。此刻二人正稍稍乔装，骑马赶往威鲁的商道上。威鲁位于易州与雄州的南边，商贾往来频繁也显得相对热闹。
“至道元年一战，这位知州早已名声在外。”戚少商简单答道，他知道顾惜朝对这位知州定有评价。
“不错。”顾惜朝嘴角微微扯起，“此人除善作部署外，还常借喝酒赏蓼花之名考察周围淀泊，连传至京师的地形图都是以《蓼花游记十篇》为名，掩人耳目。同时还善养探子，鼓动边民告密，故辽人战息，皆能提前而知。至道元年，辽精骑夜袭雄州城下，伐鼓纵火，以逼楼堞。他果断整兵出战，大败辽兵千骑，成了辽人的梦魇。”
“深谋却又好战，与你算是同道中人。”戚少商乐呵呵的看看顾惜朝，“连掩人耳目的借口都是一样的。”
“何时一样了？”顾惜朝却不齿的还他一个白眼，“我藏身于揽月楼是无奈之举，人家可是借着考察地形寻欢作乐一样不落。”
“哈哈哈哈，”戚少商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终于是听出了顾惜朝话里的弦外之音。“原是你不满那何知州将会面偷偷安排在青楼？”
二人在镇中的客栈安置妥当便起身赶往会面的怀袖楼。这怀袖楼看着普通，但临湖而建，长径灯火阑珊，只是岁末湖水冻结，不然湖中花船星点而布，倒是颇具江淮之风。顾惜朝正打量着，却被一阵吵嚷声打断了。
“你眼瞎啊，就你这些破东西弄脏了你爷爷的鞋子，看我今天不给你砸了。”
放眼看去，是一个卖胭脂的小哥与一个穿着鲜亮的男子正推推攘攘着，那男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手里还频频抢下篓里的胭脂盒甩到地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粉尘。而卖胭脂的小哥低着头逆来顺受的摸样，倒是让旁观的人纷纷数落这打人的恶霸持强凌弱。
戚少商一步还未跨出，已然被顾惜朝拦了下来。
“不必。”对上戚少商疑惑的眼神，顾惜朝早知他要出手干预。“有诈。”
“这卖胭脂的有何不妥？”戚少商反问道。
“巷口有城中最大的胭脂铺。”说完顾惜朝反而不急着去怀袖楼了，他又对戚少商说，“等他们闹完，你跟着那货郎去看上一眼。”戚少商点了点头。
很快那恶霸摔完了货郎的东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拍拍衣摆张扬而去。货郎拾起些盒子，也挑着篓子怏怏离去。顾惜朝边上的身影也消失了，他独自踱到了对面的茶馆落座了下来。
“老板，有酒么？”
“哟，客官，您怕是外乡来的吧，咱梁家镇最好的酒，” 那老爷子指了指对门接着说，“都在那怀袖楼呢。”
“原来如此。”顾惜朝微微一笑，“那您这有何好茶？”
“这您可问对人了，”老爷子得意的将桌巾往身上一兜，“咱这有上等黄芩制成的黄金茶和艾蒿制成的无忧茶，人生一世梦黄梁，草木一秋叶枯黄。自古皆奔快活去，可叹奈何催的忙。野菜清茶无求欲，几代同世似天堂。您看，您是要这黄金呢，还是要这无忧呢？”
“黄金茶。”顾惜朝笑了笑道，“老板，你们这人世黄粱还真的热闹啊，看着比望都还要热闹。”他随意说了个地方，有意无意的指了指怀袖楼。
“客官是望都来的？”老爷子也看了看对门，“兴许是年关已近吧，总比平日里要热闹个几分。”
大约半炷香的功夫，顾惜朝的茶尚未喝完，戚少商已经转了回来。
“如何？”他给戚少商倒了一杯，戚少商一饮而尽回答道，“那货郎转了三个街口，去到一处小宅，有人与之接头。具体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莫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顾惜朝笑了笑，也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落下一些碎银。“走。”
华灯初上的怀袖楼热闹的仿佛让人忘记了自己是在这临近边境之地。顾惜朝与戚少商二人再怎么便装也难掩一身耀眼之气，好在客人伎伶在眼神留恋之时，也识得那股生人勿近的寒冽，便又回到自己的花天酒地中。
“劳驾，”戚少商逮住一个在客人间穿梭的伙计，“可有一位孟公子先行前来？”
“没有，”那伙计摇摇头，有些狐疑得看看二人。“楼上厢房都是提前预定的，并无孟姓的公子。二位要不要到大厅坐坐稍等片刻？说不定过一会他就来了。”
嗯？顾惜朝皱着眉，心里嘀咕这位知州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示意戚少商分头稍作探查。戚少商点了点头便隐匿在人潮涌动的大堂中，顾惜朝则去到了二楼的厢房雅间。只是一圈探下来并无所获。他回到扶梯口，居高临下的俯视了一眼便找到了戚少商，他微微摇了摇头。
顾惜朝心中来回琢磨的时候分神之际，竟有一人直直的朝他身上撞来。他抬手阻挡已经来不及，向后一退却撞在了扶栏之上。加之撞自己之人有些分量，腰上竟有些生疼。
他不耐的将眼前扑鼻酒气之徒拉开，定眼一看，“是你？”
可不就是白日里砸胭脂摊的那个恶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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