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内，赵恒终于见到了裴守月，也就是历代帝王家的守护之朱雀。他将他细细的端详了一番，这个自己找了二十多年的人，他的容颜几乎和自己幼年见他的时一般无二，只是他的头发全都白了。然而即便内心再过激荡，身为帝王依旧面无波澜。
“裴大人，或者我应该叫你朱雀，你身为天子神守，二十多年却擅离其职，音讯全无。” 天子温温而语。
“微臣知罪。”裴守月俯下身去，虽礼行大卑，却气定言直。
赵恒见状也不着急，“你再次出现，是因为顾惜朝么？”
“是的。”
“顾惜朝，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他是我的徒弟。” 裴守月回答的明显避重就轻。
“你作为镇守皇宫社稷的朱雀，却有个逼宫谋反的徒弟？这是什么道理？” 赵恒的语调略略有些升高。还未等裴守月回答，一边的王玄之便抢白道，“我师兄并不知道顾惜朝谋反的事，他们早已。。。”还未说完，便被赵恒冷眼白了回去。王玄之意识到自己御前无礼，当即跪在了裴守月的旁边。
“说说吧，那自刎的老婆子为何要杀顾惜朝呢？”
裴守月抬起身来，波澜不惊的回禀道，“张婆婆服罪前已经交代，她受玉兰母亲嘱托，一心指望玉兰认祖归宗，恢复皇家身份。而玉兰却痴心顾惜朝，不顾一切想要留在顾惜朝身边，无意认祖归宗。想是婆婆和玉兰想法南辕北辙，婆婆便借九王爷之乱，痛下杀手，意图棒打鸳鸯，好让玉兰死了心。” 王玄之不由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师兄，压下心中重重思虑，又看向了皇帝。
“棒打鸳鸯？需要弄这么大阵仗？把雁回塔都给烧了？”
“她说是，怕玉兰若是知道顾惜朝身死会做傻事，所以。。。”
赵恒微微皱了皱眉，怕是也有些不信。
“皇家血脉需得谨慎，是否玉兰身份有假？” 赵恒一言便点中命脉。
“此事陛下可以亲自向楚王求证。” 裴守月却也同样滴水不漏。
赵恒看了裴守月一眼，正想转开话题，忽然神色有些微震的问了一句，
“你说犯人姓张？她叫什么？今年多大年纪？”
裴守月一愣，“。。。从未听闻过全名，只说姓张。关于年纪。。。”裴守月知道自己撒不了谎，若是真正老妪怕是做不下这杀人放火之事，只得如实回答，“她平日装作六旬老妪，实则应该三十多岁吧。”
赵恒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让裴守月心有不安。
“她确定死了？” 赵恒死死的盯着裴守月。
“是的！尸体已送往大理寺待验。”
“来人！”赵恒忽然唤来殿外太监，“传令下去，张婆婆一案已定，不用验了。尸体直接焚去。还有她生前所有之物，一并焚去！雁回塔残垣全部拆去。即日起封闭！”
裴守月和王玄之交换一眼，恐怕当今这位圣上还是隐约猜到了些许当年事情的真相。
赵恒直截了当的处理完了这多日的纷扰之后，又回到对裴守月的质问。
“裴守月，你应该知道朕为何留顾惜朝一命的，朕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皇上，” 裴守月鬓间微微冒汗却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如今斯人已去，大局已定，皇上又何必执念往事，是对是错，皆是尘烟不是么？”
赵恒看着裴守月，殿内安静的只剩三人呼吸的声音。随后，这位从不喜形于色甚至有些唯诺的皇帝，终于不再藏起他的情绪。他一步步跺到裴守月的跟前，猛的捏住裴守月的下颚，强迫他直视自己。裴守月看得见那天子眉间涌动雷霆之怒，心中百般忐忑不安。
“那你又何须隐瞒？你害怕被我知道什么呢？嗯” 赵恒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而裴守月依然满面隐忍。
“既然如此，” 赵恒一把甩开他，大声喝道，“禁军统领听令，缉捕重犯顾惜朝，就地处斩！”
裴守月和王玄之皆大吃一惊，止不住同时惊呼道，
“皇上不可，他是先帝血脉啊！”
“皇上不可，他是苍龙神守啊！”
赵恒听闻，转头看向王玄之。王玄之愣在那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王大人，欺君之罪，你可担得？” 王玄之再不敢言，低头深拜在地。
赵恒的注意力又回到裴守月身上。“原来他竟是苍龙，怎么，这皇位莫非真的该是他来坐么？” 皇帝说完便冷笑起来，天子的残酷浮于满面。
裴守月紧咬着嘴唇，心中的一根神经终于绷断了。如今说之于不说，还能更坏吗？
裴守月费了些力气，回到原先跪地的姿势，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思绪回到二十七年前那一场大火。
“二十七年前，我已继任朱雀，师傅与我观星得知苍龙即将降临。当夜朝华夫人朝文君生下先帝的第十子。然而，苍龙主攻，皇储既定，其星大凶，来日定会谋权覆政。先帝听闻后心生杀意，命我将那孩子杀死。我不忍，串通了当时的亲信，救出朝文君母子，并放火烧了朝霞殿毁尸灭迹。此后我便隐姓埋名，照料朝文君母子二人，直到我被王玄之大人找到，只得设法再度人间失踪。不料顾惜朝阴差阳错的，还是差点。。。”
“所以，要杀顾惜朝母子的竟是先帝？”赵恒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当时所有人都指责他的母后，母后只是闭门念佛，半言不提，其实是为先帝背下着杀人放火的罪行。。。果真与他处心积虑，痛下杀手的那人没有星点关系么？而自己这么想要知道真相，究竟是想为母后兄长要一个公道，还是为自己的阴险毒辣找一个借口？思虑过激，赵恒不由腿下一软，慌忙的退到案几边，用手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皇上，守月愿立誓从此镇守宫中，希望皇上能放顾惜朝一马，苍龙主攻，但是他星象晦暗不明，此生有功有过，皇上，守月恳请您放他去边境抗敌，以卫我朝！” 裴守月深深的揖下身去，他知道自己的言辞并没有说服力，但若是皇帝真的要对顾惜朝动手，自己也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毕竟他当年抗旨潜逃也是十恶不赦。
“好。。。好。” 然而赵恒居然同意了。裴守月吃惊的看向皇帝，皇帝却即刻背过身去，掩去有那么一丝惊慌失措的表情，坐到了长椅之上。
“王玄之，带裴守月去朱雀殿，没有朕的允许，不得随意出入。” 他挥挥手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王玄之行礼后，立刻一把拉起裴守月退出了文德殿。
空荡荡的文德殿内，只剩赵恒一人，他望着屏风上狩猎图，想起当年自己还是执掌开封府之时，最为崇拜的便是大哥。那个时候先帝也最为宠爱大哥，众星之月。
“大哥，将来你当了皇帝，我便执掌刑律，守护世间公义，助你永固大宋。” 赵恒也曾真心真意的立下承诺。
然而，
天家无情，自古如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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