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光亮。
透着,红红的,昏昏的。
疼。
她下意识地挥挥手。
睁眼。
……
天花板。
白的,白的刺得眼睛疼,宛若新漆过的玻璃渣般。
啊?
随手一抓,手边软软的被,似乎,还扯着点管子。
消毒水的气味一涌而入。
医院。
她下意识地想。
自己是……
回来了?
伴随着的,还有厚厚一层的裹,她想动动,伸手,居然好无力气。
口渴,渐渐地烧了起来。
“呃……”她咽了口毫无用处的唾沫,咬咬唇。
伸手,手指掰着护栏。
她身上插满了管子,还缚着一条呼吸软管,手上吊着的是营养液,白白的,一滴一滴地输入着她的体内……
医院。
他回来了。
强硬着掰,力气渐渐地恢复了,一阵麻木过后,她抓着床边护栏缓缓地起身,很累,但感觉很好。
喘气,开过喉的喉咙发出微弱的声音。
有人吗?
白帘遮着,她伸手,够到床边去拉,去扯。
摁铃。
“!”
一个护士立马惊起。
被发现了。
昏迷了两个多月的一具身体,重新填塞了灵魂。
护士为她检查,她说要水,只喝了一口,呛到了。
狼狈。
真甜。
护士扶了她坐起来,又去找来了医生,皆是惊喜之意。
这都能醒,差点植物人了都。
苏连语:“呵,呵呵。”
她只能无奈地陪陪笑,抓着水杯,慢慢地饮着。
“没事吧?哪里有不舒服?”医生问,拿着表登记。
“没。”她唯独有一些躺旧了的肌肉疲软,不太舒服,酸酸的。
检查过一边,身体很好,之前的伤口都痊愈了,脑中的血块也消退了,除了这段时期造成的一点瘦弱营养不良之外,基本没什么大毛病。
“谢谢医生。”她有些疲惫地扯出笑脸,道谢着。
“不用。”医生他有些帅气,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手上熟练地拿着笔转。
“那,鞥出院了吗?”她忽地想到,问着。
“再观察几天吧。”医生说。
她正想答应,正想着“哦”,忽地,门就一下子砰了一下。
“连语……”声音颤颤,震惊,透着哭腔。
一望,她的母亲惊讶地在门口,手中提着饭盒,眼中早就是红了一圈。
头发白了。
她看了,第一眼印象。
“妈。”这个字,也好久没喊过了。
“连语……”苏母在门口,目光痴痴了起来,然后便是泪如雨下,哇地一声哭得像个孩子。
她自己也鼻头一酸。
爸妈都过来了,她抬头,只见父亲头上的头发,短了,也白了,老了许多。
自己,仍是那二十多岁的模样。
父母喜极而泣,在床边想拉她的手,却又怕磕着碰着她,一说瘦了,一说苦了,平平安安醒过来就好,憔悴的脸上笑得灿烂又心酸。
“没啥事了,我,我现在挺好的。”她有些内疚,有些愧疚,低头安慰一下,拉住妈妈的手。
“挺好,挺好。”苏母哭着,抹抹泪,露出笑容。
嗯。
挺好。
都挺好。
她低低头,只瞧见自己母亲脖上的链子没了,那条无时无刻戴着的链子这次居然没戴了。
“妈,你链呢?”
她想到了一些东西,心中微微震了震。
“这个……”苏母自己摸摸颈脖,面色一下子白了,“丢,丢……”
“卖了?”
她没有理睬后面的言语,追着问。
那宝贵的玉坠子,是苏母从小戴到大的,取都没取下来过几次,说什么都不会丢的。
“怎么就卖了?”她一时间,脑子里有点乱,心里那种不好的感觉愈发愈近。
“那,那个……”两夫妻在女儿面前一时哑言。
为了救自己。
苏父苏母不仅卖了最宝贵的东西,甚至连房子,也投进了这场胜率微渺的赌博中。
“怎么会……”她眼泪一下子止不住,流了下来。
自己拖累了家里,彻底拖垮了。
苏母眼泪也止不住,抱着她的头,揽入怀中:
“傻孩子,哭什么。”
“是好事,挺好的,醒过来挺好的。”
“爸妈就你一个女儿,你没了,我们活什么?”
“就算是去搬砖也要救活你不是……”
现在,苏父苏母就住在小出租屋里,为了节省,多给女儿供多一天的氧,吃饭也极简,住行也全靠那么一点身子骨,挤着,步行,连两块钱的公交都不肯坐。
“这次打车来的。”苏父抹泪,笑道。
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了的。
一家人,抱在一起,哭哭笑笑。
……
昏迷了六十多天,她在龙宫住了六十多年。
一眨眼,自己的老去,死去,全然像是化作了浮烟,消散在眼前。
回想着,只觉得淡淡的,淡淡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甚至没有了概念,只是模模糊糊。
像云,像个梦……
还是说,就是个梦。
天晴,她闷在医院里挺久了,想出去走走,趿拉着一双拖鞋,换了身宽松的衣,慢慢地踱步出去。
医院靠海,每日都有着海风呼呼地吹,林密静谧,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一条林道通着后门,是个靠海的堤,走过去,左手是蓝色的海,海狼慢慢地吞着沙滩,一下一下,右边是树,是林,空气很新鲜,渗入心扉。
她慢慢地走着,听着海声。
响耳,起伏。
有一盏路灯,白天下黑色的杆呈着,就像是油画,淡淡的,素雅的。
她都记得。
路的一旁种的杉树,高高的,有一篇海滩,米黄色的沙,软绵绵地覆了一层,轻轻地融在海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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