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遗体没有在殡仪馆里停留太长时间，两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等宋青陪着江泽又守了一整个晚上，天灰蒙蒙地透出一点白色明亮的时候，许诚他们已经披着稀星寒风地来帮忙了。
是天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开始飘起的雪。不是鹅毛大雪簌簌地落，就是天上飞舞下来的零零散散的雪子，落地无痕地，只是被北风扫到脸上的时候，能感觉到细碎地冰粒摩擦脸上皮肤的那种糙冷。江泽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大衣，脖子上还是宋青给强行绕上的一圈围巾，他觉得挺冷的，因为冷，所以怀里的陶罐里捧的那坛骨灰，热得几乎烫手。
他把骨灰罐抱得很紧，好像是要把姥姥留在这世界上最后一点余温占有留存似的，五指张开掌心贴实了素色青灰的陶瓷，恭恭敬敬地把它抱在怀里。
虽然还在春节的假期，但是殡仪馆里的人流并不少。如果人能够选择自己死亡的时间，大概大多都不会选这个普天同庆的欢喜季，但是偏偏人没办法做主自己的生死，于是哪怕是这样的节日里，殡仪馆里来来往往的人要么一脸漠然，要么神色哀伤，要么情绪崩溃，总之一片黑白色系里，找不到任何喜悦欢欣地元素。
没办法做主生，却还要早早为死做打算。江泽把姥姥的骨灰和姥爷的盒放在了一起，轻轻地合上了墓碑后边的石盖。生人作别离，死后自团圆。他在墓碑前面放了一朵带着鲜绿的长茎的白色菊花，盯着墓碑上的文字，原地静止了很长时间。
宋青一直陪着江泽，但是老天并没有给他去安慰的机会。因为江泽没有哭，也没有说话，甚至根本就没有出声。他一直在沉默，沉默到你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宋青很想江泽能开口跟他说点什么，但是江泽始终都没有开口。江泽没说话，宋青觉得自己无论此刻说什么都多余有无力，所以他就一直陪着，跟着，守着，看着。
江泽转身的时候挺利索的，似乎是在刚才那漫长的对着墓碑静止的时间里，已经完成了跟里面长眠的两位长辈的交流似的。转身离开的时候没有一点留恋，连头都没有回。因为发生得太突然，站在他边上了宋青反应了两秒钟才转身跟上。
江泽他妈昨天下午跟她妹一块消失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了，宋青今天出发之前其实还有点担心突发状况，结果全程安静的只能听到边上别人家哭丧崩溃的声音。他一直的双手一直插在大衣兜里，贴着江泽左后边半边的距离，这会儿转身下山，江泽手上已经再没有捧着端着拿着任何东西，宋青走在他边上，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只是从衣兜里伸出捂得有点温度的手，把江泽的左手牵了过来握进了掌心。
整个手指都是凉的，冻得跟从骨头里溢出来的寒意似的，宋青把手牵过来之后用两只手捂着，轻轻的搓了搓。江泽只在宋青把手牵过去的时候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抽手也没有说话，由着宋青捂着他的手，两人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顺着石阶下了山。
许诚他们一直等在山下，除了宋青的这一帮朋友，江泽那边倒是冷清到只有江泽一个人。他拒绝了街坊和姥姥以前学生的帮忙提议，加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告别送行的亲人，江泽本来也只准备自己把姥姥送过来，安放好。
天堂永含笑，极乐尽开颜。姥姥去往另外一个世界，就斩断了跟这个世界的全部关联。
“谢谢，麻烦你们了。”宋青觉得江泽已经有超过12个小时没有开口说过话，但是从山上下来之后，江泽倒是神色如常地对着许诚他们开口道了谢。除了声音有点长时间没开口突然出声的沙哑，情绪上面竟然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没事儿，还有什么要帮忙的跟我们说就行。”许诚拍了拍江泽的肩膀，说得也很真诚。
“我熬了两天的夜，得回去补个觉。缓几天请你们吃饭。”江泽甚至能在嘴边弯起一点惯常的温柔笑意，但是神色里确实都是疲惫。
“行，那我们先撤了。”许诚对着江泽说完，又伸手在他边上宋青的肩膀上拍了拍，伙着谢正豪他们说撤就撤出了视野里。
“我送你回去吧。”宋青现在不可能放着江泽一个人，好在江泽刚才那些话是对许诚他们说的，也确实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好。”江泽的手还被宋青牵着，有人世间的温度不停地通过掌心把温度穿过来。江泽真的挺累的，说了声好之后牵着宋青就往出口的方向走。
宋青是拿打车软件叫上的车，两人在大门口的冷风里站了好一会，虽然宋青几乎把江泽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不停地伸手把落积在人头发上的小冰粒搓开，但是他还是觉得怀里的人像个冰块似的怎么都捂不暖。
操，早知道刚让他们留一辆车下来用用了。在宋青加了个巨额的大红包之后，终于有司机接单了。大过年让人往殡仪馆跑，人不愿意觉得晦气也正常。等宋青把江泽塞进车里，自己也钻进后座坐人旁边，车也成功起步把他们载离这个洋溢着生离死别的大悲大哀的地方的时候，宋青牵着江泽的手，想开口跟人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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