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年味一天浓似一天。
要忙的活计也多了起来，小麦、豆子、玉米和地瓜干都要去村里的碾子石磨那儿推成粉。
李怡跟着林老太去过一次磨房。队里的小毛驴被一块黑布蒙住眼睛，以碾轴为中心，绕着碾盘不知疲倦的转圈圈，旁边村里人排着队等着，交头接耳扯着闲篇儿。
李怡注意到打量自己的人很多，尤其一些略上了年纪的妇人，一边窍窍私语一边时不时用手冲她指指点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在说谁似的。
李怡觉得浑身不自在，如芒刺背，没待一会儿就找了借口回家。
林老太倒没说什么，但再没有使唤她一同去磨房。
扫尘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一，天气晴好。
年底的天，纵使出了太阳，仍旧刺骨的冷。敞着门来来回回跑，李怡只得咬牙强忍。
除了笨重的柜子桌子，其余零七八碎的东西全部要搬到院子里。林老太用一根棍子绑着笤帚把屋子高处的灰都扫下来，角角落落都没放过，一些平日里打扫不到的蜘蛛网通通扫掉。
林家宝去了磨房排队。今天家里磨黄豆，要做整两板的豆腐。豆腐的吃法多，向来是农家年货的一个大头，一部分留着鲜吃，一部分要冻起来慢慢吃。
林老太把炕上的灰尘扫净，铺好炕，再把院子里的东西搬进屋里各就各位，吩咐李怡接手剩下的收尾工作，就赶着去磨房了。
李怡跟着忙活半天，也累得腰酸背疼，可接下来的活计仍旧零碎的很。
她要用抹布把柜上柜下都擦一遍，还有一地的落尘要打扫。
稍微思考一会儿，李怡决定先扫地。省得费心擦净了柜子，一扫地灰尘飞扬，白白毁了她半天心血。
西间屋，李怡一弯腰，笤帚还没伸进去，就看到靠近柜子边的地上躺着两张像钱的纸片——探手掏出来一瞧：可不就是钱嘛，一张五毛的纸币，一张两毛，合起来足有七毛。
这不是李怡第一次看到钱，却是她第一次摸到钱。
七毛，不算少了，这时候的农家孩子，一年到头手里也落不下几分钱。
第一个念头：她的鸡苗有着落了。鸡苗要花钱的，七毛钱，怎么也能买上三四只了吧？小鸡养成大鸡，大鸡下了蛋再孵出更多的小鸡，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第二个念头：这钱来得蹊跷！哪就那么巧，今天恰好扫尘，恰好大人不在家，这钱恰好落在柜子下面？
毫不犹豫，李怡拿着这钱就进了东屋，搁到林老太放针线的抽屉里。
虽然觉得可惜，但这钱烫手，她可不要。
不，等等——她有个更好的主意！
待林家母子从磨房回来，李怡已经大体忙完了屋里的卫生，正陪林福寿有一搭没一搭的玩耍说话。
林家宝西屋出东屋进，打转了两个来回，突然问林老太道：“妈，我放在柜子上的钱你看到了吗？”
林老太摇头，“什么钱，没有啊？”
“我打算去村里的门市部买东西，拿了钱出来，走前儿给忘了。刚我找了半天，柜上柜下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林家宝一脸不高兴道：“咱家还从来没发生过丢钱的事，大年下的，家里进贼了不成？”
“要过年了，少说这种不吉利的丧气话，”林老太道：“再找找，总共这么大点地儿，丢不了。”
“我记得真真的，就放在柜子上，总共七毛钱哪，咱俩都出去了——叶子，是不是你拿的？”林家宝直接问李怡，口气很是肯定，“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啊？钱是能随便拿的东西吗？不问自取，那叫偷。你说说你啊，这么小就敢偷家里的钱——”
“停，打住，您是怎么想的，我偷钱？”
李怡暗暗刺他道：“我整天打交道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值钱，那么多那么多，各种各样的，各种值钱，我还能轻易被钱迷了眼去？”
“就算我天生财迷天生贪财，值大钱的东西接触久了，我也不会把区区七毛钱看在眼里。七毛钱，值得我去偷吗？我不怕脏了自己的手，我还怕伤了奶的心呢。一个能被区区七毛钱给迷了眼的人，值得奶这般费心吗？您这是瞧不起谁？”
“哪天您屋里丢了几十上百块钱，您再赖我不迟。我其实挺不明白的，您急着想证明我手脚不干净偷拿东西，有什么打算吗？家里有个偷家贼您觉得脸上有光，还是说您——”她垂下眼，“想赶我出门？”
‘那我倒真是求之不得，我谢谢您了，我给您立长生牌位感激您一辈子。’李怡知道这话不能说，借题发挥刺他一刺尚可，点到为止，过了线，可没有好果子吃。
不说别的，人家巴掌一扬，她就只有吃亏的份儿。
林家宝这个气呀，他咬牙，“那我的钱哪儿去了，总不至于真的自己长脚跑了吧？”
李怡扭头问瞪大眼睛躲她身后的林福寿，“石头，你刚去西屋有没有捡到东西？”
林老太皱眉，“跟石头有什么关系？”
“奶，我刚在西屋收拾卫生，石头去找我玩儿，我好像看到他在柜子底下捡了什么东西，当时我没顾上看，现家里丢了钱，我就问问。”
林老太看看一脸不依不饶的儿子，问孙子，“石头，告诉奶奶，你有没有看到两个花花绿绿的纸片？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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