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说自己是在替梅敛办事时，偶然听说那时候替七公净身的老内监还活着。”
“人呢，现在何处？”
“已经派了金吾卫去寻，最迟黄昏时分便会有回音。”
吕裘闻言微微颔首，转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春雨如丝，随风潜入侯府空濛的黑夜，润物无声地化开了浓重的墨色。
唐斐就是被这样的淅沥雨声从混沌中唤醒。好梦难留，没完没了地做下去，只怕就要成为清醒之人的梦魇，他还不至于如此徇私。
彼时天色将明，房中油灯快要燃尽，空气里浮动着些许凉意。唐斐一睁眼便瞧见，江予珩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长衫，正伏在床头睡得很不踏实。
唐斐有些虚弱地抬起手，想替他掖一掖衣角，不料这点细微动静却一下子惊醒了浅眠中的江予珩。
“吵到你了？”唐斐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轻声问道。
江予珩愣愣地抬头看向他，须臾间分不清是梦是真。
“我听见珩儿你说做了槐花蜜糖，梦里都是那阵香气，能端来让我尝尝吗？”
江予珩骤然喜极而泣，连连点头动容道：“你，你等等我，我这就去给你拿。”他起身时也太着急了些，连长衫滑在地上都无知无觉。
唐斐笑着叹口气，费力地撑起身子，在背后唤住他：“夜里风寒，披件衣裳再去。”
江予珩唯恐他牵动了伤口，赶忙折回来扶住唐斐的肘侧，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衬在颈窝下，举止异常轻柔，嘴里却忍不住嗔怪道：“不好生躺着，乱动什么……”
唐斐依旧噙了笑，目光却蓦然变得缱绻起来。
梦里没有经纬，只一味的旖旎艳绝。人在其中，耽溺于镜花水月的美好，却也知道是场无稽的虚空。
唐斐忽地就不想再做梦了。多年来魂牵梦绕的人，如今就伏在床前。他平生第一次觉得，现实比梦境更加令人难舍难分。
这时，江予珩的头脸与他挨得很近，近到唐斐能清楚地看见，不过短短几日，那双秋水剪瞳里无端添了许多凄苦和哀伤。
唐斐口中哎呀了声，怜惜地抚上他的眉眼，“都怨我不好，这两天实在苦你了。”
江予珩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脸，像是对他突如其来的亲昵无所适从。唐斐见状，神情黯了黯，却听江予珩自顾自地轻声呢喃道：“为你，我愿意。”
唐斐一愣，柔风甘雨似的话音落在耳朵里，顷刻间掀起了心头的惊涛骇浪。他像是被汹涌暗流冲昏了脑子，近乎凶狠地把那人拉向自己，唇齿不由分说地覆了上去。
江予珩脑中“轰”地炸开。
这并非他第一次与唐斐肌肤相亲，可那是喂药，不带一丁一点的**思求。而眼下，唐斐的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慌乱又极尽炽热。江予珩想要挣脱，却在他毫无章法的掳掠挞伐中，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江予珩认命地闭上眼。此时此刻，耳旁除了雨打芭蕉的沙沙声，还能清楚听见唐斐沉笃有力的心音。他倏然间觉得，自己再无什么好希求。
因祸得福这句话，放在唐斐身上再合适不过。打他醒来后，连着几天除了吃饭、服药，便是时不时调戏一下仍在身旁服侍的江予珩。少了其他拉杂事务的烦扰，唐斐自觉日子过得无比称心合意。
只可惜，偷来的浮生清闲，总是要归还的。
没过多久，侯爷的榻前便传来消息，大于国君骆凫下了最后通牒：一个月内，鄢国若不能交出杀害庆阳公的凶手，大于就要撕毁盟约。同时陈兵悬谯关外的泗水防线，为国君年迈嫡亲的叔公讨回一个公道。
吕裘磕磕绊绊地复述完大于国君的意思，站在一旁惶惑不安地搓起了手。
这样的变故意味着什么，只要稍懂得辨识朝局的人，就不会一无所知。
唐斐听说骆枢死了没多久，大于国书紧跟着就呈到鄢王案上，禁不住冷笑连连。“好个孝悌仁义，好个叔侄情深，骆凫的手谕来得真是一点不耽搁。他若真肯为庆阳公之死痛心，怎地不见人来接走尸身回国安葬？倒先眼巴巴地惦记上陈兵悬谯关，醉翁之意未免也太赤裸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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