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方怀瑾带着人姗姗来迟,却恰好将莫七公擒获在自家屋宅,当即下令投入圄台严审。
圄台紧邻金吾卫府衙,圜扉严邃,四壁高墙。从偏门进去经过几个岗亭,才到羁押犯人的地方。
监室只留了一扇窗,在傍晚的时候能透进来几缕残照,金黄得耀眼,却与黑暗关联尤甚。
莫七公感念这两日没有赶上阴雨,否则只怕到死,他都见不到这样的天光。
七公被金吾卫的人拿住时,刚过了卯时。每年春分之前,邺城的白昼总是压不过黑夜,所以他没能等来破晓。
他好像一直没能等来邺城的破晓。
身边都是阴森骇人的刑具,上头血迹斑斑。每年因这些刑具而死的人数不胜数,处理起来成了桩棘手的差事。
狱卒们索性置之不理,横竖生锈的拶子套在指头上,一样能断人筋骨,不过多费点力气罢了。
莫七公依旧靠墙坐着,身下的草席破烂不堪,早已分辨不出曾经的颜色。周遭浮动着淋漓的血腥气,凛冽而残忍,不禁使七公想起了前天夜里,狠狠撞在金吾卫刀上的侍女。
那女人胁迫了自己很久,七公早就烦透了她。然而看到她不带一点犹豫地引颈向屠时,七公还是被那天血肉横飞的场景给镇住了。
“那么细的脖子,生是被割断了半根,人得多疼啊?”
七公怕死也怕疼。他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此身所有不过一条性命,故而看得比什么都金贵。
可是今次,七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这间牢房,本就是金吾卫专用来羁押死刑犯人的。姓方的大统领来提审过他几次,七公始终缄默不语。
就算不发一言,方大统领仍旧命人将他迁到死囚室,卸去手镣脚铐,又分派了狱卒从早到晚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是将死之人才有的待遇。
在置他于死地之前,许他活人有限的自由,欲取先予的招数显得惺惺作态,七公才不领这份人情。
要知道,一个人把命看得金贵了,就算罔顾人伦礼法,也要将生死之事紧紧攥在手上。而七公笃定自己活不长久,原是他的自作主张。
“臭小子,老七我对不住你……”
莫七公喃喃自语着,脑海中蓦地浮现当日他与唐斐离别时的场景。
“小子!回去以后别忘了时常活动筋骨,将来有一天,我是要来邺城找你比试拳脚的!”
关外历练的三年,风霜没能磨平唐斐的棱角,骤然失去心上人的悲恸却使他一夜之间颓唐了好些。
听了莫七公的话,唐斐一反常态地没有与他磨牙斗嘴,“你一个盗墓的,老实待在关外做点古董生意比什么不强。朝堂上的事,桩桩件件波诡云谲,不是你能看得明白的。”
七公知侯爷胸中悒郁,闻言不过一笑了之。他伸手抓了把干草喂给揆敬侯的坐骑,口中笑着说:“老七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活了大半辈子,也想出去长长见识。大臣们勾心斗角干我鸟事,等老子攒够银子,娶了媳妇还是要回来传宗接代的!”
唐斐被他逗乐,“你都五十多岁了,哪来的劲头传宗接代,不怕闪了自己的老腰!”
七公大喇喇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豪气道:“凭我这身子骨,赤手空拳能打死沙漠里的野狼,还能被个小娘们累死不成?倒是你……”
说到这,他有些忧心地看了唐斐一眼,“倒是你,天大的事也大不过自己的一条命。老七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你……好好珍重着,往后总还有新的奔头。”
马蹄不安分地在地上轻踏,唐斐紧了紧手里的缰绳,惘然叹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从今以后再见,日子好不好的各花入各眼,能留条囫囵性命在,还能一处喝酒,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圄台僻陋,连夕阳的残影也不肯垂怜。
七公怀想着往事,惊觉光明已从眼前溜走,他只有别无选择地等待着永夜降临。
“臭小子,当年我要是信了你的话,永远不来这个吃人的地方,该多好!”
金吾卫关押死囚的牢房通通设在地下,透过那扇狭小的天窗,吕裘与方怀瑾两人各怀心事地朝内俯瞰了一会儿,半晌无话。
“这位可真是个难缠的主儿,都审了两三回了,问他那天行刺的是何人,怎么知道的侯爷行踪,死活不肯吐口。要说一年到头犯在金吾卫手上的人不知有多少,这么油盐不进的还真是少见。吕将军,你倒说说看,这要怎么去向王上复命?”
吕裘对大统领的抱怨充耳不闻。他望着安静得像是一潭死水的莫七公,心头突然升起了几分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这家伙明明得侯爷器重,却吃里扒外,连累唐斐差点被宵小所害;若说坏了心肺,可临了在暗中施以援手的,恰恰又是这个莫七公。
前天夜里金吾卫闻讯赶到后,将鬼市下的洞穴角角落落搜罗了遍,最后竟在博古架后头的暗门里发现了刺客的尸身。
仵作验过尸体后认定,这些人全乃身中毒烟而死,稍一想便知是七公动的手脚。
按理说,既然已经良心发现,身陷囹圄以后的死鸭子嘴硬就显得毫无道理。吕裘以为,这背后想来还有其他的隐情。
“查过七公的底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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