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明明孔卿的神色间清清楚楚写着淡漠，眼尾却生得上挑，真要半眯着眼盯人时，又能钩子似的要了人半条魂。 孟柯脸涨得通红，“师师父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真是木头一块。”孔卿自觉无趣地撇了撇嘴，“放心，我只是顺带喝了点酒，酒后凝聚身形尚还有些困难罢了。”话语间他将人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摇摇晃晃便栽倒在了椅子上。
恐怕不止一点酒。
孟柯的皮肤感受了几晃短暂的冰凉，随即极快地滚烫起来，他无措地循着碎发的痕迹理了理，却发现始作俑者已经靠着桌沿睡着了。
他缓慢地挪到对面坐下，目光便不自觉被那副安静的眉眼给吸引了去。平日里的师父是威严不容侵犯的，只有在掌勺时才露出几分烟火气来，而喝醉的师父笑起来是要人命的好看，似有似无地在心里点出一簇火苗来，好似猫儿抓痒呀，挠不着也碰不到。
孟柯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两秒，最后却讪讪地收回了。
平地起风，四下都安静下来。
孟柯叹了口气，从庭院里搬回手札，坐在孔卿的对面仔细看起来。
蜡烛的火苗拉长影子，摇曳一下两下，他便也趴在桌上，上下眼皮不住合拢来了。
第二天孔卿醒的时候，身上正搭着一条薄毯，他认出那条薄毯本该在书生的床上，而书生早已架起了炊锅，正努力地不发出声响。
“师父你醒啦。”感受到动静后，正蹲下加柴火的人将手上的灰拍尽，冲他扬了扬手，“不知道师父醒后会不会像人宿醉一样头疼，所以我煮了白粥。师父过来喝点儿吧。”
“你怎么会知道宿醉的感觉？”孔卿将毯子叠好放在了床上。
孟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小的时候爱偷店里的酒喝。”
孔卿见他极其自然地试了试温度，这才将粥递给他。他迟疑了一会，还是接过了没有更换的碗和木勺。
入口的温度刚好，足以替他理清彻夜的酒席卷后混沌的大脑，流失的记忆在一点点回笼，让他的眉轻轻地拧了起来。“我……”
“师父你说。”即使脸被灶台挡了个严实，孟柯也极快地给了他回应。
正面找上门来的妖越发凶险。他给的东西虽能一定程度上将孟柯的气息隐蔽起来，到底还是有漏网之鱼。
于是那只兔妖咬穿他的手臂时，他真切地感受到许久未感受过的疼痛。他反手拧掉了兔妖的脖子。
回地府后明妄黑着脸替他疗伤，他倒是一脸平静，闭上眼时却是血肉横飞的场景，一滴冷汗自额上划过，孔卿的声音难得带着些许颤抖，“同我喝点酒吧。”
明妄手下的动作一顿，用几乎称得上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孔卿吃痛地皱了皱眉。
他们都深诣一醉解千愁的道理。因而孔卿稳稳接住迎面砸来的那坛酒后，尽管从这个动作里读出不少莫名而起的敌意，照旧是展开了笑颜夸道，“好酒。”
酒过三巡，明妄成了两个叠影。
“身体是你自己的身体，可魂魄是易井的魂魄，容不得你这样糟践！”
女人猩红的双眼和半哄半骗的语气谈不上有多高明，孔卿的身形却闪了闪，神情里的些许痛苦加深了几分，“你不用此般提醒我。”
明妄见状又不禁心软了下来，将语气放缓循循善诱道，“你若实在舍不得，还有一个办法，你什么都别管，交给我去办。”她几近哀求，又透露出几分无奈地质问道，“你忘了吗？人心都是黑的。”
话音未落，孔卿却眼前一黑，直直地晕了过去。
他往嘴里又送了一口粥，动作缓慢到接近艰难，“待你金榜题名之时，我便会离开。”
砰。
是碗摔落在地的声音。孔卿眼睁睁看着它从那双柔软的手里滑落，跌成了几瓣，映照着主人一时的无措。
“啊，对不起师父。”孟柯愣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蹲下/身来收拾，扫过碎片的手仿佛不惧割伤似的，很快地将它们摞了起来。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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