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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靖番外(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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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转运!”

白衣少女——正是后来追随杨靖一路征战天下,开疆拓土改朝换代,以功获封九江亭侯,典军禁中,世称“殿帅”的刘梦微。西南军历经雍延殷、杨思平、杨靖三代统帅,军中不论出身,不论男女,只以才能拔擢将领,女将亦多,其中建功立业者众,但论天子近臣、位高权重,后来无一人可以和她相提并论。而她此时还只是西南诸军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副转运使,专管粮秣马草,后勤运输,正闻声转过头去。

——只见一叶小艇划浪而来,转瞬就到了大船船侧。

“刘转运!”艇上是刘梦微的熟人,是杨靖麾下前锋官温重九的亲兵,开怀笑着招呼她,“左右路军两大营邀战我们赛歌,先锋说少将军嗓音最敞亮,请他移步壮我方军威哩!只要少将军一开嗓,保准对面吓得腿软脚软、屁滚尿流!”

“赛你奶奶的歌!”

西南夷汉杂居,不同中原的端方礼教,四季常有歌谣唱和,男女老少不论,皆能脱口成章,此是本地风俗,西南军中虽然什么人都有,但久驻此地,入乡随俗,平素军中组织击鼓赛歌,以为乐事,各军各营踊跃相争,其中胜出的,大将们的彩头也给的痛快。也有人以此事不合时宜,规劝宣武将军,而杨思平听完只一句“击鼓其镗,踊跃用兵。”一笑置之。

此时换防,一路顺风顺水,船已驶入后方地界,安危无虞。军士赛歌,正能彰显军容军威,杨靖年少时在营中赛歌屡拔头筹,嗓音沉阔嘹亮,这时左右路军来与他营中邀战,他身为主将岂有避战之理?

然而身为杨靖的心腹,刘梦微闻言却是勃然变色,喝骂出声,一铁尺抽在身前围栏上,“啪”的一声巨响,木栏应声而裂,她侧头一听,果真听到上游鼓声如雷,隐隐而来,随后有浑厚歌声,唱“今朝北客思归去”等句,万口一词,压江面而来。

“他妈驴球入的混账东西!”刘梦微闻声大骂,小艇上的亲兵见此,一张笑容僵在了脸上,刘梦微一瞥他神色,“啪”一声,又是一尺,抽上木栏,木屑飞溅,亲兵不由缩了缩头,心知要不是隔着一线江水,刘梦微这一尺说不得就要抽到他脸上。

刘梦微一铁尺直指那亲兵面门,音色还有少女的脆嫩,却是疾言厉色,怒气勃发:“叫他们统统闭嘴!不知道船上有贵人要静养吗?惊扰了贵人养病,信不信少将军砍光你们脑壳!半刻之内,哪个泼皮再出声,我先杀他五十军棍往死里打!滚!”

军中上下,谁不知道她彪悍粗野,认理不认情?更不消说她父亲是宣武将军爱将,亲兵不敢触怒她,心中咒骂不止,赶紧叉手领命,乘小艇飞也似的破水而返。

刘梦微一收铁尺,独立舟头,一张黝黑中仍有一二分清秀的脸上长眉拧起。

她虽然向来以言辞粗鄙示人,但不是个傻子,也少有迁怒他人之举。但这一次实在情况特殊——

白衣披甲,身量未成的少女回身望向高高耸立的船楼,只见楼头上一杆斜出,挑起青色“杨”字大旗,在日光下张牙舞爪熠熠生辉,船楼门户紧闭,寂然无声。

唉——少女不由长叹,心知这种戒备森严的寂静,并非因为此处是少将军座舰——

而是因为宣武将军夫人,那个绝世美人、神仙公子、绝世的大祸水,此刻就歇在这楼船上。

半月之前,杨靖的副将临阵负伤,这本来是军中常事,却惊动了当时在营中,伴于宣武将军身侧的将军夫人张雪桐,将军夫人亲往探视,在伤兵营里一直等到那副将伤势转危为安,方才回返。然而将军夫人素有旧疾,沉疴难愈,这一下忧心伤神,心绪大起大落之下又伤了风,回去当夜便病倒了,此后缠绵病榻至今未愈,其间几度病危昏迷,全靠名医金针续命。宣武将军素来极爱这位夫人,忧心如焚,身不卸甲的守在他床头逾十日,军报战图都是摊开在病床头看的,总算如今他病势略有起色。将军行辕靠近两军前线,不是能安心养病的地方,于是宣武将军借这次换防,着少将军奉后母回返后方,休养身体。

这是人尽皆知的故事。然而刘梦微比军中众人知道的更多——将军夫人确实是病了,却不是因为旧疾和伤风,而是他近十年前,在将军府的地牢中被废了全身武功、受过诸多重刑,后来未及伤愈,就被强压着上了花轿和将军拜了堂,这也罢了,可他婚后不出一月就因服食赤蛇胆怀上了孩子,而后十月怀胎,全身精血供养着腹中胎儿,待瓜熟蒂落,又剖腹产子,怕直到孩子落地,他那一身受刑落下的伤都没好完全。更不要提其间郁滞悲苦,愤恨绝望,伤心伤肝。这一连串伤害彻底毁了他的身体根本,纵有再多燕窝灵芝、人参虫草,也不可能把元气养回来。

当年宣武将军喜得千金,人人都贺他有福气,谁知道那将军夫人在产床上流尽了半身鲜血,生下孩子后立即昏迷,一昼一夜后方才转醒,其间几度气息不闻,是被人捏开嘴巴硬灌老参汤才救回来的。

此后多年,张雪桐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而宣武将军也许是后悔,不惜千金多方搜寻灵丹妙药,凡战时攻破敌方寨门,也必令部下搜刮南夷贵族珍藏的秘药,虫草灵芝等物流水一般送回府中,费尽苦心为张雪桐延年续命,然而也只是徒劳。

刘梦微自己甚至私下里寻思过,将军夫人的境况眼见着一年不如一年,再这样下去,也许没几年,将军府就该阖府缟素了。

快十年过去,将军夫人一直被锁在府中后院,除非年节与将军做寿,外人根本不能见他一面。此次出征,将军却携了他在身边,安知不是因为时日无多,不忍离别。然而对他监视之严密,仍是不曾松懈一星半点。

将军夫人探望伤兵营、与少将军巧遇,这事自然不可能瞒过将军。一个是绝世姿容,然而身患重病的继妻,一个是年轻勇武,还血气方刚的亲儿子,更糟的是这两人还年纪相仿,都是青春少艾,将军初时尚且隐忍不发,待将军夫人一病倒立即发难,揪出少将军阵前失利的错处就着人绑了、推出辕门重打八十军棍,打得杨靖半身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伤重难行,到此时还没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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