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怔怔的看着他，对身周一切都无知无觉。
少年一步不曾迈完，殿中一声巨响，殿门轰然而开，御林军统领裴寄单手执刀，领着一众卫士，闻声冲入殿中护驾，巫太监身后一众宫人如遇救星，纷纷向殿门退去，却迎面撞上了羽林将士的盾阵与刀锋，一众铁甲在火炬的光芒下熠熠生辉，百人卫队匝匝环绕，像一座钢铁之墙，将宽阔的殿中也围得铁桶一般。
“都别动！伏低不杀！”裴寄低吼，瞩目殿中情形，只见杨靖持剑而立，面前竟然有一个手中有剑、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少年，顿觉头皮发麻，“变阵！弓手出列！刀盾、短枪随我上前护卫陛下！”他眼见那少年刺客不带箭壶，唯有长剑，便想用短枪与弓箭远程将之击杀，如此虽不能对失职之罪亡羊补牢，至少能戴罪立功，挽救一二，免得株连九族。
甲叶响动，将士挽弓，上百只大弓张如满月。
“住手！”杨靖如梦初醒，厉喝，“裴寄！”
御林军统领闻声本能惊立，与一众铁甲僵在原地，只听杨靖喝令，“收弓，勿要伤人！再有异动，按谋反论处！”
裴寄得令惊呆了，再看那少年刺客，只见火光下一张鲜活美貌的脸，虽不是女郎，容色却当真绝俗，他眼见殿中剑拔弩张，意态仍殊从容。他不曾多瞥裴寄一眼，却一直注目着皇帝，裴寄刚有所悟，却见他忽而身形一颤。
瘦如白石的双手捂上脖颈，永夜剑摔在地上，剑刃摔出剑鞘数寸。
少年面上显出痛苦神色，捂住脖子腰身抽搐，杨靖大惊失色，提剑上前，却见他一摆衣袖，踉跄着向后退去。
“你……”杨靖伸出的手缓缓攥成拳头，“是你吗？”他的声音低哑的只有彼此才能听见。
少年没法回答，他的后背撞上了母子麒麟甲，靠着甲方才站稳，一手按住喉咙，裴寄站在皇帝身后，只见火光下，他的咽喉处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肌肤撕裂，气管血管眼见着齐齐断开，泛白翻卷，如同被看不见的刀刃割开了脖子，却不见鲜血滚落，裴寄只觉得毛骨悚然，倒抽一口冷气，颤抖着握紧长刀——寻常人被划开脖颈必死无疑，面前这少年居然还能站着，连血都不流，到底是什么妖孽？
“来人！”杨靖看见这一幕，这记忆犹新的一幕，只觉心如刀割，方寸已乱，“御医呢？襄城何在！快传她入宫！”
“陛下！”裴寄一刀柄捅醒身侧发愣的部下，夺过盾牌闪到杨靖身前，被杨靖一把推开，蓝衣少年一把捂住心口，几乎倒下，阵阵发抖，带的麒麟甲甲叶飒飒作响。
他颈间的裂口越开越大，惨白颈骨裸露，发出脆响。
“张雪桐！”杨靖一脚踹开又一次不管不顾扑上来阻拦的裴寄，就这一刻拖延，一声骨节断开的脆响，
蓝衣少年的头颅从脖子上落下。
他的手臂却还能动，放开脖颈，一把捧住掉落的头颅，如片刻前抱剑，掌中颅面双眼圆睁，焦急盯住杨靖，双唇微动，好像有话要对他说。
杨靖膛目欲裂，一剑架在了裴寄的脖子上，“滚！想造反吗？”
“陛下为此魅不惜命哉？”裴寄犹不肯放手。
蓝衣少年突然展臂，往杨靖身后一指，指尖颤抖，杨靖头也不回要去拉住他的手，要揽他细细查看，被他手臂一抖避过，黛蓝色袖子直直指向他身后某处，颅面上眉宇间神色焦灼。几息之后，秀眉间神色一松，蓝影倾倒，母子麒麟甲亦轰然倒地，藤结甲片砸在青玉地面上，一声巨响，玉屑飞溅。
尘屑落下，殿中地上只余一副母子麒麟甲，一把永夜剑。
杨靖独立在火光下，铁甲前，四下里数百御林军，几十宫人，俱噤若寒蝉，回不过神来，有胆小者伏于地上，抖若筛糠。众人中位高权重者如御林军统领裴寄和大内监巫晴，也吓得一身冷汗，再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如死般寂静后，杨靖弯腰，拾起地上的永夜剑。
长剑漆黑，入手沉重且冷，刃口也是深沉的黑色，并不杀气腾腾，反而静谧的像是午夜静静流淌的河水。
那剑柄上有极淡的香气，是山姜与茶花香，丝丝缕缕，连绵不绝。
杨靖的手攥住了剑柄，“魏王进献的道士在何处？”他问道，“宣他晋见。”
“封锁长乐殿宫室，宫人，房舍、物件，一一搜查。”
那双不曾合上的桃花眼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合，这一次，他想说的是什么？
杨靖推剑入鞘，铁色双眸一瞬冷如寒冰。可他的心却是火热的。没关系，他心说，我已不是四十年前无能为力的杨靖，这一次我能寻到、护住怀中的珍宝，谁也不能夺走。
你要说什么？是谁是什么东西在伤害你？不要怕，我来寻你，护你。
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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