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
我趴在枝头假寐，一墙之隔的卫兵正趁宫珏不在聚在一块偷懒聊天。
他们将兵甲扔到了一旁，像群麻雀叽叽喳喳。
“青龙太子私自下凡，仙帝震怒，正在云清宫大发雷霆！只是苦了那些当日值差的兵卒了，明明是太子犯错，却要牵连得他们被抽去仙骨，贬下凡间。”
“在何处不是如此？主子犯了错，便要牵连得下人一并受罚。”
“你们说什么？”
我翻身落到了宫墙上。
他们受了惊，七手八脚地拾起一旁的盔甲，还要做出威严气派。
“二公子怎的出来了？”
只是嘴上的油饼渣子还没抹掉，蹭的嘴唇油光水亮，哪有一点威慑。
我懒得与他们多说，直接从宫墙上跃下，那些兵卒便纷纷围了过来，将我面前的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闪开。”
我不欲与他们多说。
带头那位银甲小兵露出为难神色:“二公子，族长下了死命令，绝不允许您走出凤栖宫一步，不然就要摘了吾等的脑袋。”
“公子，可要三思而后行。”
我一心牵挂着身在凡间的司遥，哪里听得进他们说些什么:“你们性命与我有何干系？”
那小兵叹了口气，亮出手中长剑:“既是如此，那二公子也休怪吾等冷血无情。”
我正欲动手，只见一道金芒向我直直飞来，从天而降，化作无形绳索束缚住元丹筋脉，使我动弹不得。
“竖子尔敢！”
可笑那宫珏此刻又端出父亲做派，冷冷说道:“宫翟，你若胆敢踏出凤栖宫一步，休怪我无情。”
“我现下可已经出来了，你又能奈我何？”
”你！”
“闪开，我要下凡。”
“逆子！私自下凡乃是大罪，你可知此罪要遭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我宫翟甘愿受罚。”
宫珏似被我生生气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只是满眼怒火却无可掩饰:“只要你今日受住了这八十一道天雷，我便放你下凡！”
我死死盯着他，忽而一笑:“你可说话算数？”
“我凤族首领，自然说话算数！”
宫珏素来是个气量小的，当下又气得狠了，父慈子孝的戏码也不演了，话音刚落，也不给我半点时间，立时引来雷霆万钧便附着于长鞭上，兜面便挥出一鞭。
这一鞭又毒又狠，硬生生将我击飞数米，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宫翟，若你此刻认错。”他居高临下地俯瞰我，眼中神情尽是嫌恶:“我还可放你一马。”
“我有什么错。”我满嘴腥甜，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冷笑一声。
“宫珏，你身为凤族首领，却沦落到诓骗一个女人的感情才能登上尊位，这是无能。身为丈夫，却对发妻弃如敝履，这是无义。身为父亲，却对自己的儿子数百年来不闻不问，这是无情。”
“此等无能无义无情之人，有什么资格对我多加置喙？”
我抚上自己的脸颊，摸到一手淋漓鲜血。
“想让我宫翟认你作父，你配吗？”
宫珏气得双手微微发抖，他脚旁的花草都燃起了火星，风一吹，便倏然烧了起来。
我知晓他这是气极了，乃至都难以控制自己的真气。
可直至如此，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我心里竟只觉得十分痛快，而无半点愧疚。
其实我本不该激怒他，由得他彻底发了疯，雷鞭一道比一道来得猛烈又频繁。
此刻我才知晓，原来相较于现在，宫珏先前挥鞭竟还是留了那么一点情面的。
只可惜那情面太过微小，我不在意，他亦不会放在心上。
九九八十一道雷鞭过后，我身上的衣裳都叫鲜血浸透了。
他扔了鞭子，咬牙切齿丢下一句:“从今往后，我凤族再无宫翟此人。”
“你往后如何，与我再无干系。”
我疼得没了力气，却依旧倚着墙强自撑起一个笑来:“再好不过，你当真以为凤族嫡子这个虚名是什么万人争，千人抢的好东西？”
宫珏最后望向我的目光依旧是阴冷又深沉的，毫无半分温情。
我站不起来，弯不下去，松懈不得，强撑不得。
疼痛侵入了五脏六腑，连每一道轻微的喘息都会牵连起汹涌的痛楚。雷鞭的伤，是又疼又辣的，衣裳掩在伤口上都觉着疼，连并着心脏，也泛起隐晦的苦楚。
明明知晓他心中毫无我的位置，也从未视我为他的儿子。可人心就是如此，我依旧会抱有希冀，直至他又一次打碎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抚摸着自己折断的双翼，它是脆弱的，墨黑色的，毫无精神地耷拉下来，骨头断了，却连着筋肉一起疼痛。
…………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下凡去的，只记得看见司遥同一个陌生青年在一起，满脸的兴奋欣悦。
身上的疼痛还未褪去，苍茫大雪中我倏然有些迷茫，不知自己所来此处的意义，亦不知心中那隐隐哀恸又温软的悸动从何而来。
直至我晕倒在街角，醒来时看到那青年，一身几欲与身后融为一处的白衣，眼眸是清冷冷的，俯身下来时身上有淡淡的桂花香。
他落在我脸颊上的掌心是柔软而有温度的。
“你可需要我送你去医馆？”
青年这样问我。
我怔怔地看他，不知不觉就淌下眼泪来，那液体浸润了嘴唇，是苦的。
“你哭什么？”他诧异问我。
“我哭了？”我抬手抹去眼泪，可它落得汹涌，已至我几乎难以喘息:“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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