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籍阁，凭栏两人，静守弦月。
苏稹看着天地飘羽，扬袖去接，却又触近融消。
李玄微久久不语，只看着他。见他转头来笑问怎得，纯一不杂，空山新雪一般。他看着他头上那根玉笄，眼动了动，疲乏摇头回应。
“累了？来。”他向他伸手，牵他枕于膝上，扬袖俯了他身。
“你……可有什么要讲。”他轻开口。
苏稹顿了顿，看着那一囫囵月，又看看怀中人。
“传说……此君，”他指指月，“四万五千岁，一万岁长悬而明，一万岁匿于虞渊，一万岁受世拜祷，一万岁数尽千秋。等那个散淡的云，能守它片刻，便再涣散去了，也不悔了。”
李玄微扯了他的袖覆脸不语，似是疲乏极了，朦胧轻唤了声，“世叔……”
“嗯。”
“……云……好生糊涂。”
“是了，只不过……”他笑，忽又认真道，“李玄微，月想云知道。”
“月想云……知道……”他说完只觉轻暖困顿，再不支持，径自昏沉了去。
“是月，想云知道。”
他轻抚了抚怀中人，温柔笑将起来。
至夜中，风声忽乱似鬼哭，妖气隐现。
苏稹惊醒，心感不祥，欲起身，却被猛抻了回去。
这才觉身被个缚仙绫拦腰拴于李玄微袖，怕一动惊醒他，一时气笑，拂袖施了个狐障，看他彻底入混沌，张牙舞爪又扯又咬才挣了开，立身虚眼看向天边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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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醒醒，狐妖显世了！”
李玄微被三清铃猛唤醒，醒时瞬看向身侧断开了去的缚仙绫，眼中浓云骤起。问来报信的小道，“何时？何处？”
“现下！”他手指着远山火光。
“是白狐！是九尾白狐！”
一瞬，他仿若身至寒狱，过往将信不信，敢言不言的种种穿珠成线，轰然坠地。
那狐祟回身一笑，跃入丝竹声动的高阁。“仙长此来，所谓何事？”眼前人温柔发问，此时彼时，分明便是同一张脸。
毕方衔火，至他身前却又蓦得一止，“放肆。”说是震落，却更似惧主。
“傻孩子，他们拜的是月。”“我是妖狐，不是狐妖。”“狐妖啊！好多尾巴！长得妖，还会冒光，这……有个印！”
妖痣。
“外面，找了个暖和地界打盹来着。”他云淡风轻，袖口却溅着涸了去的一片血渍，带着妖邪气，愈发怵目惊心。
他阖上眼，拿起了道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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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行四起，人间炼狱。
奔走呼号声四起，一时孩童啼哭村犬狂吠。苏稹已制不住这局势，只几声喝令阵下了几只猖獗的凶妖，救了兢惧嚎哭的一位老妇。
忽道铃声动，剑吟长啸，几处火符连着剑气奔袭而出，竟直向他而来。
他性急，两下挥去了几只恶魂，妖性大起，一时天摇地动。他起势，冤渡猛发，万道鬼糸袭出。
弦月低悬，乍成暗红，妖异崇秘。
妖众惧颤，略有收敛，却闻那村众愈发觉大祸临头，哭喊奔逃。
混乱时，苏稹脊背被狠狠一击，彻骨寒痛一时搡了他一个趔趄，怒气骤起，烧红了眼抬头一看，却恍地失神，妖性渐消。
一人持剑向他直袭而来，罗袍衣摆猎猎，扰起风动直让他再无法躲避一下。
“李……玄微。”
苏稹口型比对了个名字，眼里看着他，不解看着那柄剑愈发地近，躲也不躲。
却猛然肺脏倏得一阵剧痛。
崩塌。
九尾护主，妖气乍现，震得了方圆百里山鸟走兽嗥叫奔走。
那人不动如山，抬眼。
李玄微握剑的指骨几乎要攥碎，在呼号风中烧红眼。
苏稹怔怔看着他，又低下头去看那没入肌里的剑刃。
“起殁妖阵！”法陵门主道剑镇地，起咒只见十几道符咒直直袭向阵中妖狐，却为妖气所镇，盈于四周，迫不近一分。
众道施咒起阵，剑阵起行。他再熟悉不过那阵势，却视死如归般只顾看眼前那人。妖性大作邪气熏天，神智再不清明。
“李玄微，你当我是何物，山野精怪，魑魅杂碎？”
苏稹看着他，烧红了眼，不自知掀起千里风骤，单手扬起，挥落间符咒朔朔尽毁，四方符位化作几缕余烬。
庞庞九尾，万灵之魁。
“妖邪为祟，道法……当诛。”
苏稹明白了，摇摇晃晃笑着，踉跄两步，“那你同我这只未开化的畜生为伍三载有余，当何罪！”
“同罪。”
他似是起怒，妖力大起，可几乎瞬时，眼前恍惚一抹玉色凛凛划过，继而真元大震，痛楚蔓延开。
苏稹低头，头发散落下来，缠在插在心口的那跟玉笄上，一时再分不清颜色。
原来如此。
李玄微眼中一震，定定看着他心头没入的那根玉笄。
苏稹笑得眼泪淌落，捂着伤处看向他，“那我……便入这道场法阵，啐我这条贱命，祭你无上天尊。”
心死神灭，语罢他便抽了力，任那气场漩涡吞入阵，阖眼步步后退。
铺天袭地的法阵铺展开，飞沙走石，万妖震惧，至扰起天地法相相照。
万物静寂。
将灭时，他于喧嚣纷飞中央静了下来，无声向他问出一句。
“你可信我……”
你可信我。
李玄微一怔，眼神震惧，仿若意识到什么，倏地望向身周，才惊觉本奔逃乱窜的平民村众皆阴沉立于一旁，带了诡秘笑意。
他嘴唇翕动，继而癫狂般一声嘶吼，眼泪随之兢惧倏落，猛向那剑阵中那人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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