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内沸反盈天，殿外人不漏悲喜。
“玄微师兄，师伯那处在请你去了。”
他微一颔首，拂袖入此森罗宝殿。
“……实在孽障，竟行此罪过……”只见肃穆道众锁眉低语
见他进殿深揖，拱手以待，揪着他开口问道:
“你那日寻那狐祟，可得见真容？”
“一红狐耳，擅蛊狡黠，且与一虺为伍。”
庄严宝相的几个老道相视，一指一旁肃立的平陵门大弟子，“你说。”
张元宣上前来一拱手，“是一九尾白狐，道行极深，且于道场闹灾那日，便有人目见其在场妖法引那毕方行凶……”
“元宣师弟休得要在此有枝添叶信口开河。”李玄微忽冷冷开口打断了他，众人一时哗然。
“说元宣信口雌黄，那大师兄于山底深潭追那妖时至三日之久，归来那妖行迹何踪、来历底细却缄口不言？”他咄咄逼问。
“其乃奚之师叔故人。”李玄微沉声道。
张元宣尚未作答，就闻几个道士嗤得一笑，佯装假咳掩饰了去。
继而就见一法陵门小道开口，摇头晃脑道，“我倒有一疑惑……元宣师兄只道目见一九尾狐妖，尚未添名加罪，为何大师兄字字句句都为那妖畜开脱？”
李玄微冷眼看过去，“放尊重些。”
“尊重？”
台上走下一庞眉皓发的老道，此乃法陵门主郭煜，除去当今扶风祖师，便是其掌事，为人正道，行事严苛。众人噤声，看他走向李玄微。“将那俗家弟子请来。”话落看向李玄微，眼神如炬，慢缓开口:
“昨日未时狐患又起，城西一山村七户遭灭口，一人不留，那村狐障四生，遮目摄魄，尸首皆断颅折肢，四肢分离，创口非利物砍切，而是被生扯断一般，白骨外露十分凄惨。”
五马分尸。
李玄微不作答，脑中却对上了扶风山底那活尸尊被四分五裂的模样。
那边接来了个颤颤发抖的脸色惨白的俗家居士，眼神四瞟胆战心惊，入殿便跪倒在蒲团上俯身长拜不起。
“真人救命啊真人……”
“你且将你见那妖时形状再一一道来。”
“……是是……那妖怪他他他坐着个大忘八来的，人们以为是神仙，都都都看他去了！人多了，他一挥手，我就什么看不见了，都是白花花的雾……头也重，他的手上！就就冒出好多金线，一把勒住了我，我有剑啊！我有剑……我就砍断了，旁边大哥全身都被勒住了死命拽我，我也去救他，然后他他他……”
道士面色惨白哆哆嗦嗦，“……他的胳膊和腿都拽下来了！脑袋只剩半个脖子挂着，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张开嘴啊啊啊地嚎！害怕，喊，我满身都是他的血浆子，四周都是人在惨叫，然后就看着他的舌头根滑出来了老长，我就闭眼了我怕啊！我怕……”说罢把自己领口衣服团皱起来死死抓住，仿佛怕人也拽了他舌头。
眼前人面色愈沉，厉声问，“那是个什么妖！”
“狐妖啊！好多尾巴！长得妖，还会冒光，这……这……”他伸出根枯干的手指头猛指着自己的眼睑，“……这有个妖印我认不错……”
李玄微身一沉向前踉跄半步，咬牙道，“你可知你若有半句虚言……”
“李禅！”
“休得放肆！”
他止了迫近的步子，忍声不语。
“既如此，究竟是你故作欺瞒，还是其中确有误解？”
他缄口不言。
四下哗然，议论纷纷。“便已大白天下之事，何故不识真伪至此？”“还算甚么道陵门首徒，竟这等痴愚。”
他面色愈沉，任殿中诋毁之声愈高。
“何谓真伪，我看，管中窥豹而已！”忽闻殿外一人发声，扭头看去，却见仙风道骨一人正负剑而来，径自越过人头攒动直入深殿，于那无上天尊像前站定。
小辈切切低语不知来者何人，却忽闻李玄微俯身一拜，沉声喊了句:
“师父。”
他回头，惊尘四方。
众人骚动，惊叹议论之声甚众，“李逐厌李祸……” “那个次山仙人。”“飞了升的那位。”“果然相貌未移，确是不凡……”
几个年长的先反应来，忙起礼拜过，小辈见状纷纷跟着跪拜。
“……拜见道陵李师叔！”
“那行迹疯癫之人只道一妖极恶，以线帛杀人，这等妖狐满地都是，怎就得硬扯得到李禅身上。”
“还是说……”他看着面色铁青的郭祤，冷一笑，“诸位师弟有意，为难我道陵门徒？”
“师兄好个问罪的气势，”法陵门主面不改容，“非师弟为难晚辈，是妖邪当道，生灵涂炭，那四十三口人命不值当穷根究底？师兄得道，怕已不是眼不见生民疾苦了罢。”
李逐厌听这最后一句含沙射影，发笑，“硕之师弟，亏不了你这一把年纪，打鸡骂狗的本事见涨啊。我何时说人命不值得讨回公道？只是猜忌罢疑心罢，就单凭个不死不活的人说了几句所谓实证，便当真可定其罪？”
四下虚声争讨，“红口白舌说了还能有假不成。”“人命关天谁会在此扯谎……”“但这着实难以判驳……”
“师兄这话轻巧，”另一旁平陵门主魏祔开口，“那人目见那等惨祸、所遭灾殃，到了师兄口便不过是句轻巧证辞？”
“非我轻巧，是你们听话太过心，加了怜悯悲戚，失了公允评判。只顾寻那行恶者千刀万剐证道，也不论是非，登下便扣了死罪，这样说来，谁轻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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