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浪累了还要来歇个脚。”秦杕如是说，“小姐们的绣楼妙是妙，也太小了点，还不够我伸腿儿。”
“你再满口胡言我就把你腿给砍断喂狗！”秦常棣坐回主位上，抚平了衣上的褶皱。
“喂狗？不当是喂狼吗？我忘了问了，我们家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只东西？”
秦常棣连连冷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不清楚，也不想清楚。老实说，你暗地里做什么幺蛾子都与我无关。”秦杕踏出正厅，锦衣在光亮的门槛上轻轻滑过，如同一只锦衣花蝶。他侧过身，脸上是冷冷的讥诮，“不过，我可得警告你，你玩什么花样都行，不要拉着我娘陪葬！”
秦杕拂袖而去，踢得一地碎瓷哗啦作响。
若非要说这秦家有什么人值得他留恋的，恐怕只有那目不识丁、无才无德的娘亲了。秦杕百忙之中也不忘回家栖上几日，也只是给那妇人一个安慰罢了。
他走之后，秦常棣仍坐在那紫檀木椅上，扶手上的雕花**被他抚得光滑发亮。他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抬手像是要端起茶杯，触到冰凉的桌案才反应过来，那杯子已被他摔得粉碎了。
他又想发出一声叹息，一张口却是面色青紫，捂住胸口，一口鲜血狂喷，在地上晕出妖娆的血华。
秦常棣抹去嘴角的血迹，脸上一分是阴狠，一分是苦涩。
他幼时偷听私塾先生讲学，老学究念经般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若强求之，虽一分一厘，必也报……”
他的报，终于来了么？
***
酒垆的招子鲜红，长长地垂挂在头顶，酒香缭绕，引人流连。
白容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飘摇的招子，深吸一口气，眯着眼品了品，摇头道：“陈年的竹叶青，不兑水都不舍得拿出来卖。”
他还要再深吸一口气，身后伸来一只修长的手，稳稳地揪住了他的后领。
白容止被提着走了几步，龇牙咧嘴道：“云闲！！”
云矜言目不斜视，手上不松，淡然道：“何事？”
“你松手！”白容止怒道。他又不是猫，捏着后颈肉也不能把他提起来。而且这样到拖着走，好像他是什么现行犯被抓似的。
云矜言依旧淡淡道：“松了你就跑了。”
“跑？我跑哪儿？我上哪你不都跟着嘛！”白容止翻了个白眼，“我就在那儿闻闻味儿……”
云矜言看他一眼，沉声道：“闻着闻着就进去了。”
白容止按住他手，一个旋身，逼得云矜言不得不松开他，然后他嬉皮笑脸地揪着云矜言雪白的衣袖，讨好道，“我不进去，你去哪里我去哪。我是不是很乖？”
云矜言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又是那副拒人千里的冰山面孔。“那就别想着喝酒。”
他总怀疑，白容止这底子极差的身体就是这样不加节制地喝出来的，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养得回来。
“我不跟你走了，把钱给我，我浪迹天涯去。”白容止一甩衣袖，摊手道。
云矜言理也不理，泰然自若，闲庭雅步。
白容止一怒，伸手就要抢钱袋，像是打定主意了要去开怀畅饮一番。云矜言轻轻闪身，衣带轻飘，从容躲开。
白容止又去抓，云矜言再一躲，二人竟当街过起招来，步伐轻灵，衣袂浮动，乍一看像是两个少年打打闹闹，惹得不少人引颈观看。
但凡有一习武之人在此，便能发现这二人的身法极为相似，像是师出同门。只是云矜言更沉稳，白容止更飘渺，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饿不饿？”白容止与云矜言擦身而过时，听见云矜言在耳边道，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染着一点明快的笑意。
也只有与白容止呆在一起时，静如死水的人才能露出些生动的情绪，仿佛仙人下红尘，山月扣荆门。
“我不想吃，给你气饱了。”白容止道。
街角一阵尘土飞扬，马蹄急落，由远及近，道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
云矜言一早听见这动静，伸手扣住白容止手腕，再一手扣住瘦削的身，带着他往一旁避去，衣摆划出一道悠长的圆弧，如同拉出一张徐徐打开的扇面。
高头大马长嘶一声，红木车驾在他们身侧险险停住，马蹄重重落下，竹帘轻卷，一大捧沾露的白花被抛出，花瓣纷扬而下，落了二人满身。
云矜言指尖灵光流溢，随手一拂便将他与白容止身上的花瓣尽数扫落，青石地上仿佛小雪浸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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