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清点资产，倒让言余矜发现自己名下多了个银行保险箱，想来是喻真以他的名义租下的。若不是言迩南认识内部人，对方也不会报上来，只因这是个暗柜，根本不计在银行文件上。
当然言余矜还是扯了一通言迩南替他理财时无意查到的鬼话，不敢暴露和叶知秋之间的交易。
“我约了银行书记员，明晚去取。”
秦战放心不下，又明白这种事近乎偷鸡摸狗，知情者越少越好，自己不便随行。关灯前反复叮嘱言余矜一定要配枪，且带上那个人高马大长得不太好的秘书。
半夜言余矜翻了好几次身，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从秦战的呼吸中听出他也没睡。
犹豫了许久问道：“……如果，哪天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房子、没有事业……你会养我么？”
“不是说好你养我？”秦战笑了笑，“我还盼着骄奢淫逸躺在床上数钱。”
前两天还一副钻石言老四，包养好几个小白脸都绰绰有余的口气，如今怎么回事？秦战纳罕得很，手掌贴着他腰窝，只感觉他身子一僵。
“算了，不同你说了。”言余矜失望地掉过身去。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落差比想象中来得难受，从被依靠的人变成需要依靠的，仿佛随时会落得糟糠妻的下场。“你根本靠不住。”他半真半假负气道。
口鼻埋在被子里深深吸气，却都是秦战的味道——周遭一切早已打上了他的烙印。
这时候蓦然醒悟，自己再也不能回到一个人了。
“我养你。”秦战伸手搂过他，玩笑地说，“你可不能拿着我的钱去别处找更年轻的。出门不要打扮得太用力，在家，就干脆别穿了。”他顺势而为，摸进言余矜衣服里偷香。
言余矜气结。一个反客为主将他压在了身下，咬牙切齿撕起他的儿童睡衣。我让你不养我，我让你耍流氓，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风花雪月被翻红浪凤凰台上忆吹箫。
翌日清晨，二人同乘一辆车离家。言余矜上车前不忘对水方说，忙完喻真的事就带他去吃冰淇淋。
水方搓着衣角点点头，待到汽车屁股看不见了，就匆匆奔进厨房将早饭放进提篮中。他记得顾灵辙的口味，特意早起半个时辰做了他爱吃的。
在他看来这是伺候少爷们惯了，一时撒不开手。喂只老母鸡都能喂出感情，何况一个大活人。
还是照常走饭店后门，远远地看见有西崽指挥着一帮脚夫搬东西。他禁不住挎着篮子往人群中凑热闹。大大小小的木箱上都标着同一个字，是他为数不多看得懂的，“顾”。顾灵辙的顾，他教他写过。
“这是干嘛去呀？”水方掩饰着心慌，把篮子挪到身前来狠狠挤着胸口。
“顶楼的顾少要回南边了，先打点东西走。”西崽一面回说一面拿脚踹一个不太利落的脚夫，“妈的，这几箱都是野货，虎骨熊掌，死沉。”因为废的人力钱多，他抽不了多少油水，自然不满。
要走了么……也没同他说……
自然不会和他说的……可、可就要走了，还能再见吗……
水方怔了怔，脸上瞧不出多余的情绪，只是说：“我来帮忙吧！我力气大。”
“你？”那西崽从头到脚把他审视了一遍，实在毫无兴趣地打了个呵欠，“你这小身板，哼，先说好没钱拿的啊！”
“我不要钱。”水方把外衫脱了，捋起袖子就开始搬货。
他只是想为顾灵辙做些什么，即便只是寻常的饭菜、上不得台面的力气活，显得他于他有那么点用处，希望他是需要他的。贫瘠的愿望。
他整个身子贴在被阳光晒出木香气的行李上，箱子体积大，尽可能张开了双手，怀中被填得满满当当，比一个篮子更能挤紧他单薄的胸口，将那颗失落潮湿的心挤出盐分，干涸掉。
“顾少，后门装箱快装好了，您要不要去点一点？”心腹的会计出声提醒。
顾灵辙仿佛大梦初醒，放下了手中把玩的骨扇，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西崽没想到水方人不可貌相，白送上门一个抵俩，正乐得捡了便宜，顾少随身的博役就招手将他唤了去。
顾灵辙戴着一副风镜，面无表情站在台阶上，西崽忙迎上前垂手问，“顾少，您有什么吩咐？”
他未开尊口，由博役抬手一指：“那个小个子怎么在这儿？”
远远的，水方的身形愈显瘦弱，不比一根竖在鼻尖的食指宽。蚂蚁搬家似的。尤其有时脚步打闪，看得顾灵辙一阵心悸，总疑心下一刻他便会被重物压断了腰。
“小的、小的不清楚，他是主动来帮忙的，还说不要工钱！”西崽这才听出自己的话有多么可疑，难不成此人是专来触顾少霉头的？
顾灵辙听罢，摘下风镜淡淡看了博役一眼，转身走回门洞里。
“把那人请到顶楼来，不要透露是顾少找，”博役指着西崽叱道：“恭敬点啊，一根汗毛都不许弄少喽！”
那西崽也是个谈吐机灵的，花言巧语几句便将水方骗进了饭店。水方想起这一趟的初衷，正好借口上了顶楼的贵宾客房。
西崽奔过去叫门时，他已阻拦不及，被人从后头一推，跌进了门里。
他深深埋着头，顾灵辙斜在躺椅上，长腿支着，还是原来那双室内皮鞋。水方看见便忍不住缩着下巴笑了笑，手背在身后提着小竹篮，不安分地挠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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