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屋内沉默压抑。
李猗缓缓道：“如今始作俑者尽皆毙命，三万流民啸聚为寇，逃入仪州，与仪州匪寇合为一体。”
韩芝瑞默了默，语气沉痛：“他们原本是无辜灾民，沦落绝境只为求活！？”
李猗沉声道：“韩刺史这话，莫非是要本座放过他们？你从南面过来，应该看到武乡已经沦为白地，若是此罪可恕，那天下还有何罪不可恕？”
“若非豪强欺虐，断绝生路，灾民如何会奋起逞凶？万民涌聚，如水势决堤，只是失却了导引！还望殿下网开一面，引导灾民回归正途！”
“晚了！”
李猗冷冷道：“难道韩刺史不知道，仪州匪首庄方青已经竖旗号称‘奉天应运济世大将军’，八月起事占据辽山，十月攻陷和顺，而后发檄文问罪皇帝，招天下英雄共举义事，说什么替天行道！”
“半月前，又攻下榆社，大年初一在城中大开庆功宴，而今，”她手指北面：“就在那儿携十万大军和本座对峙呢！”
韩芝瑞沉沉叹气，正要说话，一旁的陈希冷冷出声：“视人如猪羊，吃肉喝血，想杀就杀，想打就打，还不许人还手么？”
李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桀骜之人，本座见得多了！”
丁银柔声劝道：“阿猗，事已至此，我们总归是要弄清楚来龙去脉的！”
李猗语气微微缓和：“庄方青，辽山豪士，仗义疏财，交游广阔，其实家产却是贩卖私盐得来。八月带人尽破辽山各大户之家，将财物粮食，发放四乡，聚集民众；同时县尉之子欧虎兄妹三人，杀辽山县令，与其里应外合，占据了辽山，刺史宋威逃出。
“后仪州刺史宋威率军平乱，结果中计大败，退平顺。
“庄方青势力愈发壮大，整个仪州流民都去投奔。之后，宋威又败，失平顺，便向太原府求援，又急报京中。
“太原府那会儿正全力防范田承嗣，没有多余兵力调拨南下，何况仪州山高路险，崎岖难行，更不敢轻易进入，只是派军守住仪州通向太原府的隘口，谨防流寇北上。
“而那时史老贼又叛乱，围攻东都，之后朝中动荡不断，更无暇顾及河东，亦没料到些许民变竟会一乱至此！”
“那庄方青更觉自己乃是应运而生，愈发踌躇满志，计划着占据仪州后，南下潞泽，便可雄踞山河腹心之处，扼关守道，俯瞰黄河南北！”
“我说的可没错吧？庄方青，区区盐枭，已起了争雄天下之意！”
“殿下说的是！”韩芝瑞默了默，道：“卑职此来，不是为庄方青开脱！卑职是为了现今仪州的十万百姓！”
李猗淡淡道：“正常年份，仪州都没有十万口，这两三个月，仪州多了不少人啊！”
韩芝瑞：“殿下，庄方青或许有枭雄之心，然其聚集的手下，原本只是走投无路的百姓啊！
“所以，卑职恳求殿下网开一面，先行招抚，允其活路！”
李猗轻啜一口茶，没做声。
秦暖知道她脾气，怕是要先剿了一切反抗势力，而后再考虑安抚的事情。
不由出声劝道：“姑姑，灾民之中，穷凶极恶者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只是从众抢点吃食罢了。寒冬腊月辗转流离，时时刻刻都挣扎求活，混乱之中，互相挟裹，还能保持理智的怕是万中无一！”
丁银也道：“杀人放火的终究是少数！哪里都有这种人！便是没灾，这种人也是会作恶的！”
韩芝瑞：“据卑职所知，那庄方青起初并无反抗朝廷之意，在大败宋威之后，曾遣人送信至东都，自陈前因后果，求归顺朝廷！”
李猗意外：“还有这等事？”
韩芝瑞肯定道：“确有此事，还不止一次，只是被宋威拦截了！”
李猗脸上怒容一闪，宋威这个欺上瞒下的狗贼！
她问道：“那现在呢？”
韩芝瑞默然垂眸：庄方青现在自然是心大了……起初这人大概没想到自己卡了个好机会。
李猗忽地问道：“韩刺史在沁州，为何如此清楚仪州之事？”
韩芝瑞还没开口，陈希答道：“是某告诉的！”
李猗眉梢微挑：“你和韩刺史很熟？”
“不熟！某也是此次受闫县令之托，送闫夫人母女去沁州，才认识韩刺史！”
“你同闫县令很熟？”
“不熟！只是在武乡斩杀刘氏恶贼后，闫县令才知道有某家这么个人！”
李猗淡淡一笑：“看来是个一诺千金的义士！”
陈希傲然一笑，自认了。
李猗又道：“看来你和那庄方青很熟了？”
“不太熟！”陈希依旧保持这硬邦邦的语气。
不过顿了顿，他还是找补了一句：“我同欧氏兄妹相交多年！”
“是那个火凤将军欧二娘？”李猗嘴角勾了勾。
“正是！”陈希的语气有了变化，不再那么冷硬，多了些激昂的怒气：“欧虎与某情同兄弟，可恨被宋威那狗贼害了，某家必要斩此狗贼为欧家叔父和欧兄报仇！”
李猗毫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
陈希又要张嘴，韩芝瑞出声道：“殿下，可否容卑职再说说庄方青以及欧氏兄妹起事因由？”
李猗淡笑：“讲罢！”
仪州旱灾同潞州一样严重，可是潞州刺史林笈哪怕糊涂些，赈灾的心肠还是有的，而且给朝廷上奏，争取减免赋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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