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州刺史？
一方主政大员深更半夜的怎么出现在这里？
秦暖探头，透过散乱干枯的灌木枝丫，可以望见坡下有两点火把星芒。
坡上坡下，直线距离不远，可是道路却是之字形的。
坡下哒啦哒啦的马蹄声响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几个人牵着马行至近前。
为首之人，四十多岁，既瘦且高，浓眉凹目，便是火把昏黄的光线下，都能看出面色黝黑。
沁州刺史韩芝瑞，出自寒门，岭南籍进士，秦暖这阵子也听潞州官员提及，在他们那里，隔壁的这位刺史名声不太好，比如酷厉严苛，岭南蛮子，黑炭头之类的。
韩芝瑞上来之后，目光四下一扫，便知眼前这一群人的身份了。
“卑职沁州刺史韩芝瑞见过宣抚使大人！”
“韩刺史免礼！”李猗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问道：“韩刺史为何此时出现在这里？沁州有事发生？”
“得殿下调至的粮食，沁州已安宁无事，卑职特地赶来拜见宣抚使大人！”
这人也是与众不同，所有人见面都是称呼李猗“殿下”的，他倒是一口一个“宣抚使大人”，区分的很清楚的样子。
李猗似笑非笑：“我不是说了吗？你做好沁州的事即可，不必特地来见。本座不在意也不会计较这些！更不必赶夜路！若是出点事情，本座是该恤悯呢还是处罚？”
“谢殿下体恤！”韩芝瑞拱手道：“卑职日落时分见离着昂车关已不远，况且天气晴朗，便想着干脆直接赶到关前也很方便！”
“说罢，何事？”
“素闻殿下处事果决，雷厉风行，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卑职也就直说了，卑职是为武乡县令闫元俊之事而来！”
李猗语气淡然：“听说，你曾和他同在衡阳为官，颇有交情？”
“是！”韩芝瑞坦然答道：“而今，闫元俊之妻女就在我沁州府衙内！”
“什么？”
闻言，便是李猗也是震惊的。
一直以为这县令一家都死在灾乱中了的。
“若殿下需要，卑职可叫人将其送来！”
“你连夜赶来见我，就是为了帮故友鸣不平？”
韩芝瑞沉声道：“卑职是为了公道！既是为了闫元俊之公道，也是为了死在这场乱祸中的千万百姓的公道！”
这是有多大的隐情啊？
秦暖看向李猗。
李猗默了默，“回营！”
这时候，丁银盯着韩芝瑞身后的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突然出声：“陈希？”
那汉子看了他一眼：“侯爷好记性，竟然还认得某家这江湖浪客！”
语含讥讽。
丁银脸上有点挂不住：“自然记得！”
“不敢劳侯爷惦记！”
丁银又被堵一句，脸色更尬，便闷声不再说话。
秦暖一脸好奇，回营的路上，凑过去悄悄问丁银：“丁叔，你故友？”
丁银白他一眼没说话。
秦暖又笑：“你欠他钱了吧？”
陡然间身后传来声音：“某乃乡野草民，如何会是丁侯爷的债主？”
秦暖吓了一跳，回头看见那人依旧跟在韩芝瑞的身后，和她隔着老远呢！
这人真没礼貌！
你耳朵灵，了不起啊？
打岔打的秦暖都没了八卦丁银的兴趣了。
……
从韩芝瑞口里讲述的武乡之乱简直是另外一个故事。
武乡县前就是昂车关，驻有军队。
作为河东腹地，人数并不多，只有五六百人。
但是相对灾民，依旧是绝对武力的存在。
武乡县令闫元俊宅心仁厚，也是尽其所能来救济灾民。
只是整个潞州都缺粮，武乡县也一样，向州府求粮不得后，只能向本地大户募捐。
但是旱情持续时间长，进入冬日之后，景况更是糟糕，灾民也越发多了起来，即便努力募粮，粥棚也是难以为继了。大户们也惜粮不肯出。
饿死冻毙每天都发生。
城中有一大户刘氏，他家长女便是昂车关驻守的郎将的妻子。
这家的儿子刘勇是个极其荒淫的纨绔子，每每总是用些许粮食从灾民手里换取年轻的女孩儿，一开始还用一小袋麦粟，后来常常是丢下一个面饼便拉人家女孩儿走。
灾民们一来不敢反抗，二来想着哪怕是为奴为婢总归是个活路，换点吃的给家人暂且苟延性命也好。
秦暖忍不住问：“他要那么多女孩干嘛？”
面对一个小娘子真诚的发问，韩芝瑞有点尴尬，轻咳了一声：“他自己……咳咳，为人荒淫，还将这些女孩儿送到昂车关……呃，做营伎。”
后来这个刘勇，变本加厉，不仅女孩儿不放过，少年、孩童，不论男女，看到齐整的，便扔下个面饼拉走，然后送到汾州去卖。
闫元俊曾经试图阻止他，但是他威胁说不捐粮给县衙熬粥，还要叫县里大户们都不捐。
闫元俊为求大局安宁，便只好忍气吞声。
李猗问道：“刘家存粮很多？”
韩芝瑞沉吟道：“应该非常充裕，不过他只每天拿一石陈谷给县衙。”
后来有灾民们在山野之中寻草根蚁虫时，发现了一些被刘勇买去的女孩儿的尸体，甚至还有孩童的尸体，众人才知道，这人不仅荒淫还残虐成性。
还有被送到昂车关的女孩儿，短短时日内也有不少被凌虐而死的。
毕竟灾民们四处寻找能入口的东西，无论荒滩野岭多偏僻的地方，都会有人翻草根掘鼠洞虫穴。
事情传出后，激起了公愤，他再派人出来搜罗人口时，便遭到抵抗，刘氏恶奴和灾民们冲突起来，灾民人多，但是刘氏恶奴有兵器，一时间互有死伤，闫县令带着衙役拼命制止了打斗的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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