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山嫂到郑原家当奶妈五天了。这些天,孩子享福了,吃得甜,喝得香,睡得好。郑原呢,也享福了。孩子归山嫂带养了,他只是每天清早起来扫扫马路,扫扫厕所,或者被指派去干一干体罚性的劳动——这,比起带嫩毛毛来,要舒服多了。
这一天,天还没有大亮,郑原就起来了。天空,朦朦胧胧,地上罩了一层白霜。看来,又是一个水霜天。天气很冷,脚指头发痛,手指儿发麻。微微的夜风扫过来,拂在脸上,象刀刮似地痛。他扛着一把竹扫把,往自己负责的几间公共厕所处走来了。厕所,要特别赶早起来扫。天一亮,上厕所的人多了,扫起来就不方便了。
郑原来到了靠球坪边的公共厕所,正想抬腿进去,只听到里面猛地传来“哇哇”的尖叫声。接着,一个黑影发疯似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谁?”
“我,我……”一个女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听口音,象是山嫂。郑原近前一步看,果然是她。她的身子在夜风里惊慌地抖动。
“怎么啦?山嫂。”
“里面,有人。”山嫂还在恐慌中。
郑原明白了,一时哭笑不得:“你进错了,这边是男厕所。”
“我,我不是上厕所。”
“那你……”郑原好生奇怪。
“我来、来扫厕所。”
“你来扫什么厕所?”
“替你……”
“替我?”
“我是你请来做事的。这扫厕所,应该我来做。”
郑原不知说点啥好。一排滚热的浪涛,涌到了心头。这个朴实的山里女子,心地多纯洁,人多本份呵!这时,从厕所里冲出来的那个男人,气呼呼地嚷着:
“这是谁瞎了眼,男女厕所都分不清了!”
“老赖,她是山嫂子呀!”
从厕所里出来的,是赖师傅,郑原上前和他打招呼。
“山嫂子,是你?”赖师傅一下尴尬起来。“是你上错了厕所?”
“不,她抢在我的前头来替我……”
“这、这……”赖师傅直摸后脑勺。
“山嫂,你快回去,外面冷。这厕所,是派给我扫的。”郑原对站在一旁羞得难于启齿的山嫂子说。
茫茫曙色里,山嫂子挪动脚步,往回走去了。
赖师傅不由得凑到郑原耳边,连声说:“这人好,这人好。”
郑原把厕所清扫干净以后,又把机关办公大楼前的长长的一段马路,细心地打扫了一遍。清晨,山嫂这个似乎有点发傻的行动,平地给他的心里增添了些什么。他想起前些日子那落雾的早晨,山峰在雾里,山溪在雾里,田野在雾里,一切都被雾笼罩着,世界一片茫茫然。但是,当太阳抖擞它的威风,万缕金光,扫去了漫山遍野的浓雾,于是青山、秀水,全从雾里钻出来了,显得格外清秀,明丽,生气勃勃。此时,郑原的心境,正象是晨雾散去时的情景。他感到心境充实,生活充满热情。他怀着一种好长时间以来所没有过的欢悦心情往家里走去。
郑原到了家门口,正想伸腿进屋,屋里猛地冲出一串朗朗的笑声:“嗬嗬嗬,你的手真巧,学得真快,对,对,就这么擀!”
这笑得放肆、说得高声的是辣嫂。
“你,尽夸我。”这声音很低,似乎还带一点被人夸赞后的羞赧。这自然是山嫂子了。
“今早上,你怎么跑到男厕所去了?”辣嫂突然改变话题。
“我想,老郑这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却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我应该替替他,我年轻。”
“那是罚他干的,你替不了的。你替了,反而惹来麻烦。这两天,他们没来找你吧?”
“前天,有个矮个子找了我了。”
“都问些啥?”
“问我听到老郑说了什么反动话没有?”
“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呢?我什么也没听到呀!后来,他规定我不管听没有听到什么,三天汇报一次,然后就走了。”
“他再来找你,你就说向我汇报了。”
“好。你看,揉成这样子,要得了吗?”
“要得了,要得了。我说你手巧,学得快,不假吧?”
“看你,又来了。我还要跟你学做包子、包饺子呢。你们北方人,就是爱吃面食。”
“你呀,奶了小的,又照顾了老的,老郑怎么感激你呵!”
“你这是什么话?别人花钱雇了我,就是没花钱,人家有难处,我也应该……”
“……”
郑原的腿象灌了铅一样,立在旁边走不动了。这年月,有些人的心理似乎变态了,而这位被生活所迫出外来做奶妈的年轻的山乡女子,心地却这样透明,就象山溪里的水一样清亮。溪底的每一块卵石,每一根水草,每一条游动的小鱼,都看得清清楚楚。
“水开了,切面下吧?”辣嫂说。
“老郑回来了再下,吃起来热乎些。”
“今早这老头怎么还没有回来?我去看看。”说着,辣嫂从厨房里走出来了。
“老郑,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我,刚走到门口。”
“山嫂子,人回来了,下面吧。我走了。”
山嫂连忙从厨房出来,到门口来送辣嫂:“你好走呀!”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了郑原面前。汤面上,飘着葱花。一股令人口馋的香气扑鼻而入。
“擀面条,刚从辣嫂那里学来的,不知擀的好不好。”
“好,好。”郑原哽着嗓音连连说,心里热乎乎的,好象一碗热面已经下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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