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晚来风徐
第十七章
那婢女一噎，随即道：“娘子身份在这儿呢，纵然周大娘子是您的婆婆，有些东西她也气恨不来。”
她是气恨不来，但何必戳她的眼呢？
姜荇笑笑，道：“在周家就不必这么奢华了，等回了京城，我这脑袋由着你摆布。”
讲究也得因地置宜，不能胡乱讲究。
这婢女还要再说，姜荇已经站起身，问刚进门的婢女：“你打听得如何了？”
那婢女便是先前去打听消息的婢女，见姜荇问，便道：“郎君和大娘子已经起身，这会儿正往前厅去呢。小郎君和小娘子怕是要迟些……”
姜荇“嗯”了一声。
她不能和小叔子和小姑们比，那还是孩子呢。
再说人家是不折不扣的一家人，她是个外来者，凡事还是自觉点儿好。
她点了一个婢女，一个嬷嬷，道：“你们两个随我去，下剩的就看屋子吧。”
姜荇年轻，走得也快，虽说比张氏出门稍晚，却是先到。
周郢和张氏由远及近，见姜荇候在门口行礼。
夫妇二人还怔了下：这么早？还真过来服侍了？
儿子不是亲儿子，儿媳妇就更是外人。
周世宁不在家，周郢也好，张氏也好，都没打算刻意为难姜荇。
但要说彼此相处多融洽，指望她多孝顺，这夫妻二人也没这打算。
姜荇做得极是到位。
周郢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率先进门。
张氏笑着扶起姜荇，道：“年轻人觉多，我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你别太拘泥。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我们也都习惯了，你不用这么早起的。”
姜荇反过来扶着张氏，道：“横竖也要一起用饭，我做晚辈的总不好让长辈等。”
张氏笑着拍拍她的手，道：“你和大郎一样，都是有孝心的。”
姜荇眉睫一闪，脑中闪过什么念头，终究只笑笑，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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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并没为难姜荇，由着她布了几道菜，便让她坐下用饭。
但桌上除了男人就是孩子，用饭如急雨，三两筷子下去，饭菜就已经去了一多半。
这边姜荇才洗手坐下，那边周郢和五郎、六郎已经离席。
周郢推说有事，带着两个小郎君去了外头读书，张氏和两个小娘子也就搁了筷子，端茶漱口，由乳娘带着洗手擦脸。
张氏嘱咐姜荇：“你慢慢用，别着急。”
周家饭菜说不上多精致，但相较从前来说，对姜荇已经算是好的了。
起码全是精米白面，不像她和周世宁那时候大都是糙米、糙面掺着吃。
不过剩菜就显得有点儿狼籍，要么就剩盘底，要么就是剩的全是大家不爱吃的。
姜荇喝了口粥，问侍立在一旁的嬷嬷：“可有咸菜，替我切一碟来。”
张氏忙接话道：“切什么咸菜？我让厨房再替你另炒两个菜来。”
“不用。”姜荇道：“我饭量小，这些尽够了，何必再炒？”
七娘便眨巴着眼睛，问张氏：“阿娘，阿嫂是喜欢吃咸菜么？怎么会有不喜欢吃肉，反而喜欢吃咸菜的人呢？”
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姜荇倒不放在心上，只朝着七娘笑笑。
她不是喜欢吃咸菜，是不想吃别人的剩菜。
七娘倒不好意思起来，往张氏怀里一扎，一副娇气、委屈的模样。
张氏有些讪讪，又舍不得斥责自家闺女，只打圆场的道：“小孩子家家，别混说。”
她去看姜荇。
姜荇的态度非常淡，是那种“我知道她是孩子，所以不会计较，但我也不会往心里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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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菜很快切上来，又拌了麻油，清爽甜香，倒也顺口。
姜荇就着咸菜喝粥吃馒头，对七娘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每个人是不一样的，自然口味不一样。七娘和八娘喜欢吃的东西是一样吗？”
七娘看一眼不懂事的八娘，摇头道：“八娘喜欢吃手指，我喜欢吃肉。”
张氏恨不能把她的嘴堵上。
都说童言无忌，有时候可以拿来攻击人，但小孩子家不会权衡，攻击的时候是不分敌友的，自己也难免被误伤。
姜荇笑起来，道：“是啊，所以每个人喜欢吃的不一样。
我并不是就爱吃咸菜，只是从前吃过很多苦。
听我阿娘说，小时候家乡发大水，田地都被淹了，到了秋收，一粒粮食都没打下来，人们饿急了，树叶子，草根子，有什么吃什么，有的还抓土往口里塞呢。”
七娘听怔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老大，像根小秧苗，不由自主的从张氏怀里长出来，声音里都透着不解，问：“树叶和草根，要怎么吃？人又不是兔子……”
大概她能把草叶和蔬菜叶子联系到一块儿，想想绰熟了拌好了，味道应该也不难吃。
还能接受。
又问：“土？人又不是地龙，怎么还吃土？”
姜荇吃好了，搁了筷子，漱了口，由着婢女们收拾盘盏，她坐到一旁接过茶。
也不喝，就慢慢撩着浮在上头的茶叶沫子，笑望着七娘道：“饿得没办法了啊，只能见着什么吃什么。
那种土其实是不抵饿的，好些人吃下去照样饿死。
这都不算什么，还有吃人的呢。”
茶碗盖发出细微的叮的一声，衬着她的话，更是有惊心动魄之效。
…………………………
七娘果然是吓着了，一副分明很害怕，却又想听的模样，喃喃的问：“人，怎么能吃？”
姜荇道：“是啊，吃人。而且吃人的全是大人，被吃的全是小孩子。”
七娘险险得尖叫出声，连张氏脸色都变了，她忙打岔道：“算了算了，这些话就不要说了，七娘八娘小，不懂这个。”
吓着了可怎么好？
姜荇点点头，朝张氏歉然一笑，道：“我打小就跟着阿娘，很是吃了不少苦，有些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有些是听阿娘说的，七娘一问，顺口就往外倒，也没想那么多。”
这也算是解释。
七娘却又咬着唇问姜荇：“阿嫂也吃过……人吗？”
姜荇摇头：“我那时候还小，也就和八娘差不多大吧。”
“那，阿嫂的阿娘，吃过了？”
姜荇轻笑，道：“没有，我阿娘说，自己的孩子是舍不得吃的，只好拿来和别人换，这叫易子而食。
都是先用小娘子换，实在不成了，再换小郎君。
我阿娘疼我，她既舍不得换我，自然也不忍吃别人家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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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荇虽说得是实话，但这是她的恶作剧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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