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总是格外短暂，不得不加快脚步赶着夜市大开时的吆喝声之前进家门的并不包括工人。
青羊区虽是旧城区，翻新速度比乌龟爬还慢，但总归是在进行着的。刺眼的探照灯将建筑工地上平地而起的脚手架影子打在废弃的居民楼上，浇筑混凝土的振捣器嗡嗡作响一刻不停，掩盖了角落处的争吵。
说是争吵，只不过是对话的两人情绪激烈了些，声音大了些，因为隔得远。
“十五，你先下来。”林暗伸出托举状的手已经冻得发僵，他已经顾不上拨开散乱在脸颊的碎发，心狠狠地揪起，没人扼住他的脖颈但痛苦的窒息感掐得他声音发紧。
他的十五此时坐在楼顶上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幻化成他永远都抓不住的一缕轻烟，万家灯火留不住他。
“我不叫十五，我都想起来了！”文静嘉手紧紧地扣在瓦片上激动地大喊，光脚悬空僵着。
“怎么会呢？你永远都是十五啊。”林暗心痛道，他的大衣敞开着被风灌满。
“不！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永远也摆脱不了，只要我醒着一刻，只要我还睁着眼就不会忘！”文静嘉撕心裂肺地大喊，脖颈处的伤痕早就愈合，但是只要淡粉色的缝合痕迹还在，他就挣不掉若有若无的枷锁，那些日子里屈辱的欺压、流光溢彩刺眼的灯光和鬼魅般永不停歇的浪笑声无孔不入，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又重重摔下，连灵魂都碎成无数片。
“我陪着你，给我个机会好吗？”林暗乞求着随时会消失不见的爱人，伸出的手虎口处的创口贴凸起一块。
“可是我真的忘不掉，我好痛苦！”文静嘉松开瓦片，身子缩在一起，无助地哭泣。
他这段日子浑浑噩噩，安生的住所遍寻不得，漂泊的无助让他意识到就算他逃离了那里，也依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容下他、属于他。
“没事的，我在，我在这，先下来好吗？我们一起回家吃饭。”林暗看见他往后缩，揪着的心松了一些，他极力隐藏着心疼和害怕，压下声音中的颤抖，诱导着。
林暗挤出满怀期待的表情，竟然在颤抖的嘴角处扯出一丝微笑，咧着嘴令人看了心酸。
“回家？”文静嘉的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
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好像能闻到画室里颜料抹开时有些刺鼻的味道和林暗从背后拿着热牛奶，杯子紧贴着他的脸时溢出的牛乳香。
分明不过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为什么想起来那么遥远呢？他都快要记不清那时失忆懵懂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吗？”林暗见他没有动作，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那时候我刚进病房就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我正着急想去找医生，回头就看见你啃着苹果站在我身后，还跟我打招呼，也不怕生，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文静嘉声音越来越小。
林暗慢慢地靠过去，试探着一步步逼近文静嘉的心理安全距离。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文静嘉喃喃自语，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叮铃——”
鬼魅般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文静嘉的思路，他脑中犹如爆炸一般涌现出过去种种，使得他蹭一下站起来，在房顶上的身影瘦削脆弱。
“不！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注定没有未来！”文静嘉朝林暗歇斯底里地喊完，就不顾一切地往后跑去。
“十五！不要——”
“十五，不要走……”
宋清川看着林暗涣散的眼神，知道他在回想着什么，也不出声打扰，就让他静静的将自己淹没在痛苦的记忆中。
“宋顾问，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林暗家里的毛发和囚禁室里的血迹都出自同一个人。”耳麦里传来刘皓翻阅报告的声音。
“上次我说他愿意让你叫他十五，是因为他很感激你救了他一命，我是不是说错了？”宋清川看着他越垂越低的头，出声唤醒他。
林暗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支棱起身子，却也不答话。
“你很喜欢他？”宋清川不是问他，是在帮他说出来。
林暗终于有反映了，他抬起头扯了扯嘴角，是一个无奈的笑，他承认了，可是他笑得实在是太苦了，苦得干涩的嘴唇都扯撕出血珠，眼睛都蒙上了一层雾。
“喜欢又怎么样，他还是走了，我不愿意了，我宁愿一开始就只隔着病房门看看他，千万别进去。”林暗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他不记得在这里待了多久，他更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留意过日出日落，头痛欲裂也只记得十五在他面前跑掉的那一晚。
“你真的关心他吗？你真的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做了什么吗？”宋清川将三具尸体的照片推过去。
“你们也不关心他，你们只想抓到他。”林暗没低头看照片，直直地盯着宋清川的眼睛。
“你对他做了他不愿意的事？像他之前经历的那种。”宋清川开口问道。
林暗又不说话了，他甚至不愿意面对宋清川，快速地把眼神躲开，宁愿直面桌子上血淋淋的三具尸体。
“他现在很安全，很自由，那就够了。”林暗不愿再跟他周旋，闭起了眼睛。
“宋顾问，这林暗也太不识趣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绕弯子呢！”刘皓看着宋清川出了审讯室一言不发，上前抱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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