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善抿嘴一笑:“你现在知道当初我因何要压下那桩曲子的事,又为何一直不与你和离了?”
“你虽比我小,又养在深宫,但却比我明白很多,我以前只当你没什么见识,却不想我才是个傻的,家中早有贤妻,却偏要去求那罗敷女。”
妙善淡淡一笑:“这是早前我母亲教给我的,如果没有母亲,我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事情。”
“唉,我若也有母亲,可能就不会走那么多弯路。”长孙冲长叹一声,忽然凑上去在她耳边轻轻问道: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现在对我这样,是真正的原谅了我,还是已经……已经看淡了。”
妙善淡然一笑:“我没有资格怪你,也从来没有怨过你。”
她与长孙冲彼此纠缠了十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早已身心俱疲,只想早日解脱,此时此刻,就算柳氏重生拿一把尖刀抵在自己心口,自己恐怕也是更希望她能给自己痛快。至于这些情感纠葛,她又哪里有精力去计较呢。
妙善想着,忍不住摇头苦笑。
“在想什么?”腰间忽然一紧,长孙冲温热的鼻息透过薄薄的轻纱喷在她修长细腻的脖颈上,妙善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只是想起了当年那些事,不免有些唏嘘。转眼十数年过去,光阴流转,有些事也早已物是人非。”
长孙冲原本环着她的手悄悄向前,覆上她瘦削的手,十指交握的那一刹那,妙善心中一悸,终是没有将手抽出,就这样由着他与自己紧紧相扣。
“阿佼,我会一直陪着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我与你,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
听着他这般情深意切的言语,妙善心底竟平白无故生出一丝悲苦。她唇角嗫嚅几下,终究是将那些话吞回了肚里。自己命数将尽,又缘何还要在这上面与他计较什么得失呢。
不知不觉,已行至城郊护城河边。长孙冲扶着妙善下了马,夫妻二人执手沿着河案漫步。
彼时已近中秋,槐花早已败落,只有满树的槐叶开得郁郁葱葱,迎着日头在河岸的小路上撒下斑驳的光影。
妙善抬头望了望头顶满树青翠,忽然伸出手摘下幂篱,使出力气往远处一抛。
长孙冲一时未反应过来,只下意识“诶呦”一声,撩起衣摆一路小跑将幂篱捡了回来,用袖细细掸去雪白罩纱上的浮灰,方递到她面前,道:“怎么好好的把幂篱扔了。”
妙善不说话,也不伸手去接幂篱,只站在原地,深深地将他望着。
“你这是……”长孙冲怔怔的看着妻子,忽觉心头像被什么狠刺了一下,登时便眼眶一红,落下一颗豆大的眼泪。
妙善见状,忽然浅浅一笑,轻声道:
“或许这顶幂篱,便是你我此生,真正苦痛纠葛的开始吧……”
当年,她为求自保从马上跌落,滚得一身草屑泥灰,就是他拿着自己掉落的幂篱来到了自己面前,从此,便走进了自己的世界。
“这位小娘子,你可是将幂篱掉落了。”妙善垂下头,一字一字,无比虔诚,就好像是在佛前祷告时念的经文。
“这是你此生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一记,便是十二年。”
妙善轻轻一笑,苍白的面容上竟显出了几分异样的酡红,称着她身上的大红石榴织锦裙,恍然像是回到了十二年前他二人初见的时候。
“我也记得,我都记得……”长孙冲蹲下身,将头埋在臂弯里。往昔那些恩爱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折磨得他快要疯掉。
自从得知妻子病重,他便总能记起以往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或是愉快,或是悲痛愤懑,但更多的,则是深深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害怕妻子就这样离自己而去,就这样抛下自己,抛下他们的孩子,和那些过往的岁月。
妙善上前将他扶起,引袖为他拭去满面泪痕,柔声道:
“潜然,我有些累了,你背我走一程吧。”
长孙冲抽泣着转过身,将单薄的后背呈现在妻子面前。
背上的重量比他预想的更轻,甚至比十二年前她仍是少女时要轻上许多。心中酸涩无比,长孙冲却仍是强忍泪水,背着她慢慢走在河岸上。
“你的身量,比十二年前壮实了许多。”妙善伏在他背上由衷感叹道。
长孙冲笑了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是啊,十二年过去,我们都长大了。”饶是如此,却仍是无法遮掩他颤抖的尾音和刻意压制的哭腔。
“潜然,对不起。”妙善忽然满含歉意的道了声歉,这令长孙冲唬了一跳。
“你对我说对不起做什么?你又不曾辜负我?”
妙善长叹了一声,道:“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你和柳氏爱的都不是真正的彼此,只是你们自己心底里那个可笑的影子。你还记得么?”
长孙冲神色一变,但还是颔首道:“我记得,你说的很对,我确实爱的是我心里想象的那个人。”
“细细想来,我与你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此话何意?”
妙善凄然一笑:“当初我骂你们骂的理直气壮,言之凿凿。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初我未曾许嫁于你时,心里一直认定我未来的夫君定是个温和谦恭,一心一意待我好的男子,最不济也应当如阿玉一样,像影子一般永远站在我身后,保护我,陪伴我。可我渐渐发现,我的丈夫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便愈发气恼,怨恨。我恨你为什么和我期望的不一样,我恨你为什么无法做到我希望你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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