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快,快。”
“……阿娘?”妙善一惊。
一旁的小宫女忙道:“公主,不是阿娘,是阿姊。万不敢再叫错了。”
妙善将骰子放到案上,转身去问那小宫女:“公主为何会叫我阿娘?”
宫女支支吾吾道:“公主最近入了宫学,回来便总是精神恍惚。圣人问她,她却只问她的阿娘去了何处,为什么别人都有阿娘,只她没有。圣人说:阿娘就在这宫里的某一处角落看着她,只是她看不到。后来,公主看着年长一些的女子,上去便问是不是她的阿娘,婢子们怕公主伤心,只得这样由着她。”
妙善愣了愣,不知不觉落下一滴泪来。
“阿姊,你怎么哭了?”
雁儿上前用袖子给她擦去眼泪,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一脸茫然无错的望着她。
妙善回过神,拉着她来到画案前。夏玉会意,忙上前为她铺纸研磨。
妙善定了定心神,提笔细细勾勒起来。
时隔多年,母亲的眉眼再一次从她尘封的记忆中被强行剖出,竟还似旧时那般清晰可辨。
在这一瞬间,妙善真的无比庆幸自己尚有画技傍身,能让她的思念留在纸上,变成永恒。
雁儿背着双手盯着画看了许久,道:“画上的女子和太庙里阿娘的画像很像,但是比那幅画像要好看许多。”
妙善忍不住伸出手细细划过她的眉眼,划过她清秀的面庞,停留在她那双温柔的杏眼上。
“这是阿娘年轻时候的样子,阿娘是整个皇宫最美的女子。”
“那……阿娘去了哪里,耶耶说她就在这皇宫里看着雁儿,为什么她不出来见我?”
“……阿娘薨了。”
“薨?那她还会回来吗?”
妙善摇摇头:“薨了,便再也回不来了,你若再想见她,只怕还要等许多年。”
“许多年,那又是多少年?”
妙善舒了一口气,笑道:“等到你像阿耶一样,或是更久。等到两鬓生了白发,牙齿都掉光了,弯腰驼背走不动路的时候,就能见到她了。”
“啊,还要那样久啊。”雁儿瘪了瘪嘴,神情里显出些不耐烦来。
妙善笑而不语,只握着她的手一起欣赏那幅丹青。
案前烛火跳动,画上女子温婉的面庞也随之晦明不定,那双杏眼也仿佛活了一般,温情款款的看着案前静默的二人。
妙善望着那幅画,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明朗与深情。
“六年了,他们都或许忘了,我还有一个乳名——‘三青’。阿娘,若我能再听你叫一句三青,就是死也甘愿。”
夜半,一轮明月悄然挂上立政殿外那株婀娜的杨柳梢头,随着微风了揺碎一池春水,于阶前投下星星点点的细碎白玉。屋内隐隐约约传来女子轻柔的哼唱,与檐下微微摇晃的风铃交织缠绕,愈显得空灵飘渺。
妙善在立政殿住了数日,为雁儿画了数张丹青。
雁儿很欢喜,直说等兕子病好了便可以跟她一起学画。
兕子此番乃是气疾发作,来势汹汹,一连卧榻数月,李世民为此也是十分焦急。
妙善心里一直藏着事,遂也不敢多留,待了几日便向父亲作辞。李世民苦劝无果,只得放她离去。
二人出了宫禁,妙善忽然想吃西市张家食店的缠花云梦肉,遂央着夏玉带她一道去西市采买。
夏玉道:“公主还是早些回府吧,臣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妙善摇头道:“我想出去转一转,成日待在府里,闷也闷死了。”
夏玉无奈,只得亲自将她扶上马车,道:“既如此,公主便戴好幂篱,别被人瞧见了。”
马车一路行至西市,夏玉上前拉着她下了马车,伸手为她将幂篱整好。
彼时正值晌午,西市开市不久,各家商铺货物尚且齐全,采买之人也不是很多。
夏玉轻车熟路的带着妙善穿过人群,循着缠花云梦肉的香气一路摸到张家食店,刚进了食店,便有一个形容粗壮的大汗迎上来,笑问:“郎君娘子想要些什么?”
夏玉道:“要一份缠花云梦肉。”
店家忙道:“郎君真是好运气,小店今日刚巧做了两锅,不过还要再炖上片刻,郎君和娘子不如在我这里吃一盏酒罢,小店这里还有旁的吃食。”
夏玉回头看了看妙善,妙善带着幂篱,只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二人遂寻了一处临窗的位子坐下,要了一壶剑南烧春并两碟小菜。
吃了半晌,却见一酒博士跑过来作了一揖,陪笑道:“二位对不住啊,我们掌柜方才说有位贵人预订了一份云梦肉,二位怕是要再等一会儿。”
“方才为何不说,偏这会子想起来了?”妙善心生怨怼,忍不住反问道。
酒博士道:“小人也没有办法,只是那位贵人是店中常客,又是一早预定下的,说是他夫人要吃,实在不好耽搁了。”
“他夫人?我还真是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剩下的半句话终是被她咬牙咽回了肚里,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罢了,也不是非要吃这云梦肉不可,阿玉,我们回府。”
妙善忿忿站起身,也不顾身后酒博士劝阻,拉着夏玉便出了店门。
不过吃了两盏酒的功夫,市场上的人便陡然多了起来。夏玉遂将她紧紧护在身前,伸出一臂为她隔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开辟了一条窄窄的路。
二人出了西市,妙善终于得以将幂篱挑开一角,叹道:“今日真是诸事不宜,连个炖肉都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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