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扬鞭，带起一路尘埃，在百姓们尚未反应过来时，宋乔已经一扬出城令，带着顾清景入城郊。
高树荫蔽，宋乔放慢速度，这才匀出心神来问一句顾清景：“我记得你很爱骑马的，怎的还娇弱起来了？”
被宋乔半圈住的顾清景面上已有细汗，她扶着马背，小声喘着粗气笑道：“在连祁时受伤稍微重了些，落下了病根。寻常马车倒还好，像这样的快马驰骋，时间一长便会有些不适。”
宋乔立时便停下，他拉住缰绳，不由朝顾清景望去。他仍旧记得在平窟猎场，骑着烈马一身红衣灼灼的文娴公主，那是灿烂骄阳下最艳丽的一抹色彩。时过境迁后，文娴公主竟再也上不得马背。
没有再多问，宋乔沉思几瞬道：“下马休息会儿，你在这儿等会儿我，我回城一趟。”
顾清景点点头，只当宋乔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以当她一边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玩，一边瞧见幽静小道上，架着马车来的宋乔有些震惊。
“可别说是为了我，特地换了辆马车。”
宋乔连带着还换上粗布麻衣的仆从装扮，他跳下马车，顺道递给顾清景一套衣服：“也不全是。我思虑不周全，汴奚距离玉爻雪山到底是有段路程，马车行进更加方便些。而且身上正好有些闲钱，不花白不花。”
宋乔朝着车内努努嘴，顾清景心领神会，爬上马车就要去换衣服，掀起布帘时她反身问宋乔：“这样我们所用的时间会更长。”
宋乔正从鹿皮小囊里畅快地喝着水，水滴自他颔角垂落土地之上，于半空划出几道利落干脆的弧线。宋乔的喉结耸动，“无碍，横竖有近三月的时间。”
宋乔虽然平日里没什么正经，但真正行事不拖泥带水，果断之处带着细腻。这个认知在顾清景看到马车内铺着的绒毯以及足够吃五六日的干粮，更不用说放置在一旁的安神熏香时，又一次明确了许多。
一阵颠簸，马车以正正好的速度行驶在山道上。
换好衣服的顾清景掀开帘子，山风凛冽，不同于汴奚城内的温柔，此处崇山峻岭无甚人烟，受不到阻挡的长风裹挟着自然的清气而来，直直拂到顾清景与宋乔面上。
宋乔看顾清景动作，熟稔地给他腾了个地儿，顾清景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就坐了过去。
耳畔有鸟雀啁啾，细听过去，似乎还有林间瀑布汩汩而下。顾清景啃着宋乔准备的干粮，胸中一扫被困牢狱的憋闷，畅快许多。
宋乔瞥一眼过去，望见碎发被风扬起时顾清景额上的伤疤。
“我不知道他们出手的这么快，否则便不会回长安。那段时间是我意气用事才让人有机可趁，对不住了。”
顾清景靠在马车上，眼睛半阖，享受着层叠枝桠而来的阳光，“道歉就生分了。长安的事情处理的如何？”
宋乔不是扭捏之人，看顾清景的样子便知此时算了，他声音提了提，笑道：“因有方思齐与太子良娣从中助力，方得跃在顾琅的授意下推波助澜，皇后一党差不多被摘尽。这次确实是皇后手伸的太远，李妍受宠，李家亦获恩，她便忍不住了。顾琅给萧于宁留了面子，褫夺后位，留待宫中。”
“亭儿如何？”
宋乔似是知道顾清景会这么问，他笑意更深：“太子倒真是个当皇帝的料。前几年还稚嫩着，这次回长安再一见，整个人稳重不少，更加会藏心思了。他是有大局之人，虽是生母亦不手软。”
见顾清景不语，宋乔又跟了一句，“不得不说，顾亭基因不错，先前没觉得，如今再去看，英俊且明艳，多年之后的后宫估计安宁不了啊。”
顾清景听罢哂笑一声：“我对我家柳儿有信心。”
二人又斗嘴几句，瞧顾清景神色稍霁，宋乔道：“哦对，忘了一桩事。‘一枝春 ’被判了个不忠的名头，你以后怕是没办法用它挣钱了。”
“我真是谢谢您。”
“别跟哥客气。”
“……”
顾清景到底刚从牢狱出来，没睡过几日好觉，在宋乔处把情况摸的七七八八后，打了个哈欠便进了马车。
“驾！”
骏马嘶鸣一声，驰行在山道上，惊起一阵鸟群，排云而上。马车内熏香袅袅，顾清景枕在毛毯上，渐渐沉入梦中。
半梦半醒间，像是有人在呼唤她一般，一声一声无奈且茫然。
清脆的铃铛声覆入耳畔，顾清景眼睫颤了颤，洇出一渍泪花。
“驭！”
暮色四合时，马车稳稳停住。自出汴奚城一路向西走，宋乔未曾停歇地赶了三个时辰的路，终于在夜色降临之前到达一处小镇，不至于今晚两个人都在马车上度过。
宋乔轻手掀开帘子望过去，顾清景蜷缩一团睡得正香，他笑着替顾清景盖好毯子，牵着马儿便走入眼前高高挂着‘容安’二字牌匾的小镇。
容安镇被群山环绕，虽是日落西山，却能从镇上的白墙黛瓦与来往商贩中，嗅到清明水秀的气息。
灯火渐盛，镇上人也渐稀，除去酒旗招展，仍旧通明敞亮人声鼎沸的也就花楼与客栈二处了。
挑了家不大显眼的，宋乔将马儿绑住，付了饲料的钱后，敲了敲马车。
等着顾清景醒的空当，小二已经十分机灵地上前，他仔细看了看宋乔，虽是粗布麻衣但周身气度不凡，背脊挺得板正人也精神无比，像极了从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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