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没什么问题，喝多了，体质差，缺少运动，心跳是有点快了，不过还在正常范围里，好好休息，平常多锻炼，不能老做办公室玩手机啊现在的年轻人。”
“啊对，对，我一定多督促他。医生啊，还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要不要喝点药，补充点营养啊？”
“不用，现在伙食条件那么好，来体检的，十个人里面有九个都是营养过剩，补什么补，正常吃饭，吃水果就足够了。”
“好。”
“那你一会儿下楼先把医药费交一下哦。”
“好，好。”
……
江眠把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蜷缩起来。被子很薄，透光，他盯着床头响铃旁边的那一点红光看，看着看着，觉得心有点酸。
“你醒啦。”
江眠知道妈妈把手放到了自己的头上，很轻缓地揉了揉。
他没有说话。
妈妈又说：“医生说你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缺乏运动，这不是病，你不要怕。”
他用力咬住嘴唇。
“还有那个……”妈妈停顿了下，“你倒在路上，是路边开小卖部的打的120，医生来，又给我打的电话。”
妈妈看江眠蒙在被窝里一动也不动，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对江眠的问题知道个大概，却弄不懂个所以然，她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别的男孩，最后和江眠爸爸结婚了，不也是好好过了一辈子吗，就算不说她，和江眠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也没见谁早恋没谈好从此就郁郁寡欢了啊。知道了江眠的事后，她微博关注了李银河，知道喜欢同性和喜欢异性没区别，不是神经病，可知道是知道，她也不想让自己儿子走上一条注定不能被包容的路。
她轻声说：“你要有什么心事，可以和妈妈说一说的，我也不是老顽固……”
“你要是实在不想相亲，没关系的，可以慢慢来，但是你不能，不能……”
她说了半天，也没表达出什么意思，江眠还是蒙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她最终叹了口气：“那我出去给你买点饭吃，你好好休息吧。”
门关了。
江眠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膝盖几乎要碰到胸口，他盯着那红灯又看了一会，猝不及防地，他一眨眼，觉得脸上一湿。他像是不相信，在脸上摸了一把，斗争了一会儿，最终放任自己，他用手掌捂住半张脸，闷声哭泣起来。
他想到自己，想到妈妈，爸爸，想到新的一年，旧的一年，不出意外的话他还可以活很多年，每一年都没有分别，不对，有分别，他在老去，所有人都在老去，一些人会离开，一些人会出现，他想到无人接听的电话，毕业之后，杳无音信，他想到自己的胆怯，不同，因不同而生的胆怯，他想到岳然。
他不想哭，也不想想起岳然，可他控制不住。大脑，眼睛都是人身体的一部分吧，为什么控制不住呢，他果然是生病了。
江眠在医院里过了一夜，然后回去收拾了一下，回了自己的家。他又开始上班了，一次下班以后，他逛到二手书市场，买了一套日语教材回去，书是原来一个日语系大学生的，他边看网课边翻这套教材，心想这个学生读书的时候应该也不是什么优等生，课本干干净净的，连名字也没有。江眠学习学的还挺认真的，纯粹是打发时间，他还报名了七月份的N3考试，在老家没考点，他计划了下，打算七月份去武汉考试。
江眠又回归到了没有过年之前的生活，上班，下班，回家，看电影，他没有再犯过胸闷气短的毛病，也没有再想起岳然。
有的人是过客，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他明白了，他接受了。
三月底院子里的花开了，江眠不知道是什么花，桃红色，小小的，树干上都开得满满的。他早上经过的时候停了停，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喷嚏，到了单位就开始脸颊发红，起小疙瘩，小陆指着他的脸：“你这是花粉过敏吧。”
江眠顺手挠了挠，“是吗，我原来怎么没这毛病。”
“人活得越久毛病越多呗。你去医院吧，我给你请假。”她这样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大红色的，拍到江眠桌上，“准备给我包红包吧！”
“你要结婚了？刚过完年，你不嫌累啊？”
“累啊，累有什么办法，赶紧办完赶紧了事。”她活动了一下肩膀，“今天下班以后还得去配合婚庆公司彩排。”
江眠挑眉：“不就结个婚吗，宣个誓拉个手，这还要彩排？”
“那您可就是孤陋寡闻了。”小陆搬着椅子挪过来，“要跟司仪讨论台词，大屏幕上放哪张照片，我爸把我交给新郎官手里，双方父母致辞大概要花多长时间……啊反正，麻烦得要死，总结一下就是司仪说一段什么话，新郎新娘开始感动流泪，然后再把双方父母叫上台，再说点什么，几个人一起抱头痛哭。”
江眠随口说：“你既然这么看不上婚礼，还费这个功夫干嘛。”
“那可不行，”小陆一瞪眼，眼睫毛都颤了颤，“我要是不办婚礼，我的礼钱怎么收回来？”
江眠咧咧嘴，“你这个人……当代女青年可真是吃不了亏！”
“你能吃亏！到了下班点比谁跑得都快，一分钟班都不想加！赶紧去医院把你那脸治治吧，肿成猪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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