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兰走之前才和他们说蓝星已经两天没有进食过了，应辰里的心揪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蓝星送给他的那束花被他收在上衣口袋的左侧，贴近左侧第五肋的位置。这样的话，如果花的芳香可以传递，那这束小小的花可以到他心里去。
赵之云去取了营养师搭配好的果泥来，应辰里从她手里把米白色的陶瓷碗和塑料勺接过来然后一勺一勺的喂给坐在他旁边的蓝星吃。
他吃的很慢，一点都不着急，大概是饿了两天，反倒没那么想要吃东西了。蓝星的眼睛亮亮的，这说明这几天的饥饿没有打倒他，他眼里依旧有光，等着应辰里来找他的光。
天上开始飘起白羽毛般的雪，应辰里和蓝星并排坐在透明穹顶之下看着，这正是冬天。
应辰里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绪，赵之云再一次找上了他。他知道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赵之云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种精神和情绪的寄托，但谁又能说他不是和没受到半点影响呢。
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他们却又都清楚着对方接下来想说些什么。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应辰里显得更主动些。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应辰里说。
窗外的雪下小了些，原本的鹅毛大雪也只下了半个小时不到，现在的雪花一落下被风一吹贴到温暖的玻璃窗上很快就融化消失不见了。
小小的冰晶在风中飘旋，却仿佛在这冬日里融进了人心里。
赵之云在心底里回答着他的问题：“是人造人？克隆人？”总之不用怀疑，那一定是和人相关的。
她知道应辰里也清楚，于是说：“我们都知道的。”是的，我们都知道的，不止是他们俩，还有‘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的。
应辰里视线落到窗前衣架上挂着的一条灰色嵌白色方块围巾，冬天出门戴应该会比较暖和，不过实验室基地里一直都不冷，他这个冬天或许用不上它了。
想到了送这条围巾的人，他说话的语气更柔和了些：“你还认为他是实验体吗？”
赵之云当然不这么认为，但她不知道应辰里为什么还会这么问，她回答：“不。”
“嗯。”应辰里带着某种怀念的语气，目光好像也才从远方归来，“我也觉得。”
夜晚应辰里躺在床上，闭着眼感受自己的心跳。沐浴乳的香味混着人的体温在温暖的房间里发散，他数好了一分钟，心跳了72次。
在这72次的心跳中他一直在思考到底什么样才能定义为人，而什么能被简单叫做实验体。
是否实验体就没有了自己的权利？
应辰里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做动物实验时候的悲伤，明明是他们讲兔子的颈动脉割开插管，明明是他们在牵拉它的迷走神经，为什么最后最难过最痛苦的却还是他们。
可是白兔就不会痛了吗？它难道就不会难过了吗？或许难过的这种情绪其实只有人才会有？
那只兔子后来被他们小组取名为“第一次”，也是第一只被他亲手杀死的实验体。
应辰里后来也参加过学校组织的实验动物纪念仪式，可是那种难过他永远难以忘怀，他手上透明的鲜血永远无法洗清。
那蓝星呢？他也会有一样速度的心跳、相似的外貌外型。蓝星的未来也将会以某种类似的形式而死亡吗？
应辰里想着赵之云说的话、想着混着白天触摸过的蓝星的肌肤温度、想到过去的种种、想到那个每次实验后都情绪低落的人。
蓝星也会死亡，但不应该是以这种静脉被注入空气或者其他什么药剂的方式而死亡。
人总是很奇怪，而把各种细碎物件之间的相关联想却是如此的强大。你想到过去就会想到未来，想到未来或许又会想到曾经的某个片段，想到曾经的某个片段兜兜绕绕又能回到了你自己原本的问题上。
事物与事物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遇见两个并无瓜葛却外貌相似的人的震惊，昨夜的风和今夜的雨，母亲腹中的胎儿和未来的某种试剂，很多东西好像看似无关却又紧密相连。
蓝星从那天之后就又由应辰里和赵之云负责了，和他们同行来的其余八个人都被派遣回去，新基地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俩了。这像是某种暗示，赵之云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五个实验体每天都被安排在同一个时段进行各项学习，他们这些研究员则也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同一个时段工作。
新的工作和他们之前在旧基地的大有不同，现在每天要负责蓝星的“教育、学习”问题。这个由赵之云来负责，她每天都会从简单的开始多教他一些新词语。应辰里则只负责在他其他的时间陪伴。
但蓝星明显是更喜欢他一些，哪怕是赵之云在教他的时候他都要应辰里在一旁看着，然后又等这天的课程学习完之后在草地上坐在把今天学过的都对着他念一遍。
蓝星的进步肉眼可见，他很快就学会了用一些简单的句子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加入赵之云在教他的时候他回头发现应辰里没有看他，他就会不高兴地“哼！”起来。但当应辰里陪在他身旁时他就会歪着头把脑袋靠在应辰里的肩上，有时候是小睡一会儿，有时候是念念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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