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小正能自己醒悟，愿意投入苏慕白门下，而不是去做小偷小摸，或者是去大户人家做小厮图个安稳，哪怕是再好的际遇，到他面前也未必有用。
所以顾锦宁才说，一切都是因为小正自己，并不是因为她的关系。
小正看了顾锦宁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还是那方竹林小径，还是春日阳光浅淡，行走在书院中，身边花草树木皆未变，然而人心中所想却早已不同往日。
顾锦宁与小正寒暄片刻，渐行至那个熟悉的小院前，正是当时顾锦宁来为苏慕白治腿疾的地方。
如今苏慕白倒不是坐在木轮椅中，而是立在春风里笑望顾锦宁。
一袭白衣，随风飘起，男子眉眼浅笑，在春阳下明明美如画，看入人眼中却又淡如春风。
顾锦宁极少会关注旁人的样貌，但不得不说，苏大公子确实有让女子当街掷花的姿容。
“锦宁，你来了。”苏慕白淡声开口，眸中一闪而过的喜意，也快得仿佛没有发生。
顾锦宁也笑着走上前，说道：“苏大公子今儿是怎的了？怎么好像，苏大公子觉得我今天来得有些奇怪？”
苏慕白引着顾锦宁走向小院一侧，在一张石桌前坐下，桌上一套煮茶器具已经摆好，小正恭敬退至一旁。
“原本我是觉得，你可能不会来。”苏慕白白皙的指尖掀起茶壶盖，徐徐注入清泉水，“所以见你来了，心里甚为欢喜。”
顾锦宁没有听出其中深意，但却自认听懂了。
从她的角度来说，确实目前大公主对苏慕白爱慕非常，而且已经几次对顾锦宁有所不虞，如果她因此而斩断与苏慕白的来往，属实正常。
“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救人性命更重要。”顾锦宁眉眼平静，含笑看着苏慕白，“今日我前来，也是想与苏公子相谈医馆之事。”
苏慕白垂着眸，虽然他早知顾锦宁的脾性，听见他的话也不会往别处想，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丝失落。
而后，苏慕白心头长久绷着的弦突然松了些许。
“我过几日……要去江南。”苏慕白声色清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声音中带着紧张微颤。
顾锦宁怔愣，忙问：“苏公子预备去多久？”
“尚未确定，但最短或许也要半年之久。”苏慕白依旧含笑望着顾锦宁。
顾锦宁看了苏慕白一眼，却迟疑着没开口。
若她现在就问苏慕白的私事，会不会显得她唯利是图，只关心开医馆的事？
毕竟她以前可从来没问过苏慕白要去哪，做什么，去多久……
顾锦宁真的是有些尴尬，不过好在，苏慕白向来非常善于给人台阶下。
“我这次是应邀前去江南文期酒会，”苏慕白顿了一顿，而后声音低了些，“还有些我家中的私事，需要我暂时离开汴州。”
顾锦宁眼中闪过疑惑，但只点头表示知道。
苏慕白见状，心下微叹，便说道：“医馆的事，你尽管做便是，我会留下人手帮助你。”
顾锦宁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表面仍平静得很，只说：“如此先谢过苏公子。”
这时春风拂过，茶壶渐渐冒起白色水雾，顾锦宁盯着那水雾没有再说话。
虽然心里略微好奇苏慕白去江南做什么，但她很守礼地不会问。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才知道，为何大公主将流觞宴提前了那么久。
想必是大公主知晓苏慕白要离开汴州很久，才这样做。
姜堂主本名姜義，是姜家这一代的嫡系掌家人，同时从祖上承袭下来掌事权，代表姜家做赣州的分堂主。
姜義出自江南商贾之家，自然而然地浑身带着一股富贵气，又比苏慕白年长一些，所以除了必要的礼节，在气势上并没有显得低于人。
他问候完毕便与苏慕白同坐而处，没有多余的客套让座，苏慕白也没表现出不悦，仍旧淡扬唇角也坐了下来。
“皖州那边可是遇到什么难事？”苏慕白随意问道。
姜義平静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处理好了。”
苏慕白点点头，没有再问。小正却皱了皱眉，多看了眼这个分堂堂主。
他们要来赣州的消息可是好几天前就派人快马递过来了。说是有急事才去了皖州，让大公子等了这样久。可再问起来，又说没什么大事，这不是摆明了亲疏立见么。
要说这姜家没有二心，怕是鬼都不能相信。
只是当事者都心知肚明，却谁都没有将话挑开。闲聊了两句，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待小厮将茶水斟满，姜義掀盖撇了撇淡青茶汤，说道：“大公子舟车劳顿，来了赣州也好歇上几日。我安排人作陪，有需要尽管开口。”
小正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这话听着毫无破绽，也有些热情，但怎么也不像是苏家分堂的人能说出来的。
怕不是这姜堂主仍旧觉得自己在赣州是主，苏慕白是客，压根儿就不承认自己分堂堂主的身份。
苏慕白笑了笑，说道：“等姜堂主的时候，那位伙计已经陪我看过铺子了。我这次不会在赣州耽搁太久，照例审完该审的流程，我便要启程去下一处分堂。”
“哦？”姜義闻言，眉头挑起，反问道，“照例？若我没有记错，审账应当是年底罢？”
“是没错。”
苏慕白神情平淡，说道：“只是今年比较特殊，循的是换主之例。”
姜義微微一笑，说道：“苏家换主我没有经历过，也不知有这等先例。倒要请教大公子，苏家是要审什么？”
“只是看一看账本，走个流程。”
苏慕白始终随意和煦，说道：“姜家代理赣州分堂这么多年，这份劳苦，苏家自是记在心里。姜堂主不必太担心，最起码的信任苏家不会不给。”
姜義闻言，唇角的笑意扬了扬，没有立即说话，只又啜了口茶。
苏慕白也好整以暇地坐着，没有多看姜義的表情。
几息过后，姜義似是喝够了茶，才挥了挥手，对一旁努力减少存在感的马三说道：“你去将账簿拿来，给大公子好好看看。”
突然被点了名，还是有关账簿这样的糟心事，马三差点惊得跳起来。
“我？！”
马三反手指了指自己，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惊声道：“堂，堂主，我可是拿不到账簿的啊！”
姜義却不理他的惊讶，横目肃声斥道：“你是堂主还是我是堂主？！”
“我……我不是……”
马三嘴上结结巴巴，可眼睛却止不住地瞟向苏慕白，心里叫苦不迭。
之前大公子让他去拿账簿，他绞尽脑汁推却，这会子却被堂主吩咐去拿，怕是会被大公子认为，他在联合着堂主给大公子落脸呢！
总归一句话，他马三真的是被姓姜的给装兜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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