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卜你是哪根筋不对?啊?”大概是结了婚的男人话都比较多,沈彦祖絮絮叨叨起来简直没完没了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玩杨过小龙女那套?那小子虽然臭屁了一点,也算我半个干儿子,你他妈居然对我老沈家的人下手?!”
眼看着沈警官的重点越来越偏,有种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势,卜瑜年赶紧制止了他:“我这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好歹是个父母官,不带这么冤枉老百姓的。”
沈彦祖很不客气地一掌拍到了他的肩膀上,渐渐地平复了震惊且复杂的情绪:“你想清楚了?”
卜瑜年:“想清楚了,放心,我拎得清。”
沈彦祖:“你拎得清个屁!我跟你讲卜瑜年!你他妈给我收敛点儿!尤其是在学校里,听到没有?!”
“嗯,”卜瑜年轻轻地笑了一下,末了点点头,“知道。”
坦白这种事情,一旦说出口,其实也就是那样罢了。
姜渚坐在舞台边儿上,晃荡着一条腿,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身后是各种桌椅板凳拖曳摩擦发出的“嗞喇嗞喇”的刺耳金属声,以及十九班的一群猴崽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姜渚安静地坐在舞台边沿,远离了嘈杂和喧嚣的人群,台下的大礼堂里,深红色座椅一排一排地往上蔓延,空空荡荡,一个观众也看不到,显得凄惶又孤独。
刚才在洗手间,蒋玉蝶给他打了个电话。
上次见到蒋玉蝶,是在一个多月以前,他和卜瑜年把那个头破血流的疯女人送去了警局。
然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偶尔几次回家收拾衣服,姜渚也没看到过蒋玉蝶。
一般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蒋玉蝶不会给他打电话,所以看到来电显示“蒋玉蝶”三个字的时候,姜渚心里“咯噔”一声,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他甚至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挂掉这个电话算了。
也没什么事儿,只不过是蒋玉蝶给他找了个便宜后爹,这个后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想见见他这个“儿子”,让他周日晚上过去吃个饭。
没等蒋玉蝶说完,姜渚就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的挂掉了电话。
有时候姜渚觉得自己已经逃离了那些破砖烂瓦的筒子楼,逃离了那些肮脏龌蹉的阴暗,逃离了逼得他喘不过气的所谓的家庭。
可是上天似乎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尤其喜欢时不时提醒他,告诉他不要妄想,他就该是一个烂到根骨里的,和姜爱民蒋玉蝶一样,皮囊下藏着脏血腐肉的玩意儿。
姜渚隐约觉得其实不该是这样,可是每每蒋玉蝶用这样那样的方式提点他的时候,他又忍不住会去想,会去思考这些事情。
姜渚叹了口气,疲倦地捏了捏鼻梁,正打算站起来,身后却有人突然拍了他一下:“姜哥,在这儿坐着干嘛呢?”
郝望北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的旁边,拎着一罐冰可乐递给他。
“谢谢。”姜渚把可乐接过来,大冷天的,可乐罐子凉得像是一块冰坨子,穿过手上的皮肤,活生生地冻到了骨子里。
姜渚扣开拉环,猛地灌了一口冷浸浸的冰可乐,冰冷的液体流进胃里,仿佛把他那些丧得不行的想法给冲淡了不少。
“郝以南那个案子,后天开庭,”郝望北突然说,“他亲妈明晚上要来我家。”
姜渚神游物外地低头盯着可乐罐上的标签,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郝望北有点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那什么,今天你去医院吗?”
“嗯?”姜渚闻言,诧异地抬起头,看傻子一样看向他,“你这话问的,我当然每天都得去,不然桃子吃什么?”
郝望北:“我好久没见过小桃子了,你什么时候去,我跟你一块儿。”
姜渚:“一会儿就过去。”
“我弟,就郝晓西,”郝望北又说道,“他也想去看看桃子。”
姜渚愣了一下,好几秒以后才想起来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哦,你给桃子的那些玩具和图画书,就是你弟弟的吧?”
郝望北点了点头:“还有一些是他找班上同学要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神色复杂地瞄了姜渚一眼,姜渚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捏着可乐罐,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去就去呗。”
有那么一会儿,郝望北觉得姜渚好像被什么怪物附身了,或者是被人夺舍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犹犹豫豫地问:“你不生气?”
“生气?生什么气?”姜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妈的,”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点智障,郝望北先笑出了声,“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嗯,捐助。”
姜渚有点明白过来了,之前段沁和白浩然那两件事情,是他暴脾气太冲动,说话做事有点过分,亏得郝望北看起来神经大条,其实心思细腻,还会注意到这种事。
“没有,”姜渚笑了笑,“去吧,桃子之前一直在问是谁借她的图画书,她从小就没有朋友,你弟能陪她玩,也挺好的。”
郝望北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他又想起了什么:“年哥也会过去吗?”
“嗯?”姜渚不明所以。
郝望北解释道:“年哥对你们兄妹挺好的。”
姜渚一瞬间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上次在卜瑜年的书桌上看到的一句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其实原句他记不太清了,就这一句还记错了,只是当时他问卜瑜年,卜老师展现了一下他作为语文老师的博闻强识。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郝望北一个彻头彻尾的学渣,半文半白的句子他都听不懂,还跟他拗什么诗三百,他只能一脸懵逼地看着姜渚:“啊?你说什么?”
姜渚摇了摇头:“没什么。”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其他人都已经把舞台收拾妥当了,郝望北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你刚才是念了一句情诗吧?!”
姜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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