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相处下去，付骁觉得郁西是个很神奇的少年，他能仅凭一个遗言和一个地址就敢孤身一人来个陌生的城市，并且毫不客气地在陌生人家里住下，住下就住下了吧还非常自然地要求要上学，对他这个相识没几天的‘同居人’身上的血迹只是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多吃惊。
丝毫没有作为一个正常人然应有的怯生生与畏手畏脚。
是他跟年轻人有代沟了吗？
还是说他过于敏感了？
以至于当郁西兴冲冲地准备去新学校踩点时，他总感觉自己殷切送别的目光像个年迈的老父亲。
末了郁西还回头粲然一笑，充满了年轻人无知无畏又活力四射的阳光范儿：“我会顺便买菜回来的，晚的话就给你带楼下的卤肉饭。”
付骁不自觉笑了一下，得，这下不仅是个老父亲形象了，还是个需要人投喂的老父亲。
***
柳城一开始的发展模式是集全市资源捧出一个中心城区，先富带动后富，近几年各个区也相继开发出来，东城区的后富拖得最久，问题最大，烂得最深，一步慢便步步慢，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学校也是一样，柳城一中建校最久，师资也是得政府大力扶持，校友资源滚雪球式的发展，自然是人人向往。
郁西一边细读着百科资料上的信息，一边咬着根冰棍儿，他从小不爱吃雪糕，就爱这种老冰棍，甜丝丝的，一口下去透心凉，有时候舌头都舔麻了还没吃完。
“致远楼，毓秀楼......”走了十几分钟下来，郁西不得不承认这学校比他原来的学校还要大，建在湖中心的图书馆、一整条长街的法桐、中式的外教办公飞檐吊楼、欧式的小三层食堂......不像是高中，倒像个大学。
“怎么还有玻璃花房？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的学校啊......”他盯着手机地图里玻璃花房的标注，兴趣被勾起来了，但是日头足，太阳光有些晃眼，看不清楚路线。
他把老冰棍叼在嘴里，用手捂住屏幕遮光，隔着小缝儿去瞧。
这手机之前第一天来柳城的时候进了水，年份也久了，有些屏闪的毛病，郁西原想换一个，但在这学校逛了一圈儿之后又打消了念头。
——学费肯定很贵。
他总不能用人家付骁的钱吧。
毕竟他那出租屋看着也挺潦倒的。
做人要知足，这是郁西今年定下的‘行走江湖’的自省。
记清楚了路线，他摁灭手机准备过去，刚抬头，便感觉日光晃了神，视线有些模糊，前方拐角处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冲过来，速度极快，他一不留神儿，没躲过去。
——“哐当！”
要说这人倒霉的时候啊，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霉运都会找上门来的。
“唔——”被人迎面而撞之后，郁西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但来不及心疼，因为他感觉喉咙被梗住了——
被撞的瞬间，他一时紧张，猛咬了嘴里的老冰棍儿一口，剩下的一半被咬断掉在地上，咬的那一口却顺着舌头滑进了喉咙，并且卡在那里。
纯正的“冰与火之歌”，凉意顺着喉咙爬上后脑勺，直冲脑门，反胃和窒息的火烧火燎感觉又经久不散。
郁西双手掐着脖子，痛苦地跪在地上，直翻白眼：“呕——”
“哎呀卧槽，兄弟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那人是踩了滑板过来，技艺还不纯熟，虽说心里也纳闷儿郁西干嘛呆在原地不躲，但说到底也是自己撞的人。
他扶着郁西的肩，弯下腰来看他的状况，表情瞬间惊恐：“我我我我我是撞到你脖子了吗？撞断了吗？你没事儿吧同学，哎哟你吐什么呀？你还能说话吗......”
郁西脑袋嗡嗡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吵闹，却也没力气去赶他。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难看，反胃造成的生理反应大致就是那些：嘴巴大张，口水止不住地流，连眼泪也控制不住。
真是丢死人了。
好在天气热，老冰棍再怎么坚挺也已经融化了不少，喉咙的温度一刺激，也差不多了，半呕出一些糖水混着口水出来，便好受点了。
滑板少年额头浸出一层细汗，神情焦急：“我送你去医院吧！得检查一下呀我的天，会不会做手术呀，做手术要用钱我爸不就知道了吗，哎呀他肯定要打死我的，我的妈呀滑板说不定也会给我收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怎么办啊......”
“闭嘴！”郁西声音嘶哑。
叽叽喳喳的声音倏然收住，小心翼翼地低头瞧他的脸色：“诶，你没事儿了？不用去医院吗？”
“不用。”
郁西缓过劲，从地上站起来，使劲抹了两把脸，出门也没带纸，这时候眼泪鼻涕口水的糊了一脸，黏乎乎的很不舒服，表情也是冷冷的。
他冷脸的时候很有迷惑性，像株带刺的高岭玫瑰，整个人都是生人勿进的气场。
滑板少年尴尬地笑了一下，语气讪讪：“我没带纸，要不我带你去洗手台那边吧，这个天气洗个冷水脸应该不会感冒，也舒服一点。”
郁西把手机捡起来，拿在手里，难得地沉默了：黑色屏幕左下角有一片裂痕，像细密的蛛网，向上攀爬。
也是，霉运总是成双的，他自我安慰。
“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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