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实是认识我妈的对吧？”郁西直白地问道，“不然昨晚你也不会大发善心收留我。”
“怎么着我就不能是个善人吗？”付骁道。
郁西冷笑，面前的人肯定不会是个多么明亮纯净天真善良的人，在昨晚见到第一面的时候就可以确定这一点了，他对这样的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或许是因为他从小跟着母亲柳沐颜，在她的身边见到过各色各样的人，但大多都是跟付骁一个气味的人，外表不一样，气质不一样，神态不一样，可他就是嗅得出来，付骁跟他们是一类人。
但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非黑即白或是非白即黑的人，还有那些在边缘地带的灰色空间。
郁西明白这个道理，他从小的依靠只有柳沐颜，柳沐颜让他远离的，他就远离，即使看得清楚，也会选择给自己蒙上一层白雾，柳沐颜让他跟紧的，他就不想像只小鸡一样被轻易地甩掉。
“行吧，你就住这儿。”付骁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却一句话决定了他的去留，只是心里的不安感一直萦绕着无法驱散。
“那能麻烦你给我联系一间学校吗？我要上学。”既然能留下来，郁西就要让自己的生活正常运转起来。
“什么？”付骁难得地有些懵。
“我要上学，”郁西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本来我下学期该读高三，但高二下期的时候因为我妈的病给耽搁了，所以不管读高二还是高三都可以，我会努力的，看你能让我插哪个班比较方便。”
虽然在外人看来柳沐颜或许是个不负责任的妈，但对于亲儿子教育这一块儿，她是一向雷厉风行的。幸好郁西对上学也不排斥，多学点东西总是好事，现在干什么都得看学历，以前他总想着以自家亲妈那嚣张不加节制的性子，不到三五年就得轮到自己来养她了，现在没了那层忧虑，反倒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但该上学还是得上学，郁西环顾了一下屋子四处——嗯，再穷不能穷教育！他将来有了收入，会好好报答付骁的。
付骁不耐烦地把小袋榨菜扔桌上，又从冰箱里端出一大海碗白米粥，大概是昨天吃剩下的。
然后满脸不耐烦：“早饭！吃了带你去见人。”
郁西纠结地看着这碗白粥，手指轻轻放上去，凉意从指间沁到神经里，这喝到胃里得多刺激呀！都不用热一下的吗？
好在他是个懂得审情度势的人，此刻寄人篱下又有求于人，实在不应该在这等小事上面车轱辘，日子还长嘛。
“你傻了？”抬头便看见付骁怜悯的眼神，“看着碗粥傻笑，柳沐颜也真够背的，生了个傻子。”
一记白眼送过去，郁西知道他心情差，也懒得回嘴，默念着入乡随俗，吞下一大口冰粥。
嗯，爽快。
吃过早饭之后，便跟着付骁出门，昨天在暴雨里浑浑噩噩地来这边，倒是没心情注意附近的环境。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快，黎明之后的日光崭新铮亮的，云卷云舒，天空没留一丝风雨的痕迹。
痕迹都赤裸裸地斑驳在街道上了。
郁西小心翼翼地一步一个台阶，这筒子楼的楼道口在阴面儿，长日里晒不进阳光，青苔都从墙角爬上了墙面，夏天倒还好，到了冬天，指不定有多阴冷。
没出楼梯口，就听得到小贩卖力吆喝的声音：“煎饼果子！三块一个！加料五块！加肉七块！”
“怎么都是奇数。”郁西小声地嘟囔。
付骁扭过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
“他喊的价格都是奇数，”郁西解释，“就是数学里的一种叫法，单数的意思。”
付骁翻白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书呆子。
虽说是个穷苦区域，街道也还是不窄，加上高楼不多，周围最高的倒是付骁住的那个六层筒子楼。所以视野还算开阔，远处中央城区里高耸的写字楼玻璃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那刹眼间一个太阳里洒下的日光都像融了金箔，比这里的光高级了不只一档。
目之所及处，是同一个城市的两个不同世界。
郁西摸摸肚子，人呐，就是这样，突然到了一个热闹的地方，就会有一种确切的饥饿感。
他放缓了步子，不指望付骁能让他去豆浆油条包子铺坐上几分钟享受一下，能够买个加料的煎饼果子就很好了。
白乎乎的面糊浇上去，被灵活的小棍儿推成面饼，打个蛋，刷上油波辣子，撒点葱花，加点榨菜，放一片生菜，最后放半根火腿肠，他寻思着就算不加肉也足够吃了。
好满足。
付骁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身后的人距离越来越远，回过身：“磨蹭什么啊在那儿？”
郁西心一跳，前面背着光的人看起来有些阴郁，眉峰微蹙，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黑沉沉的眸子像深海，直直的望不见底。
“没什么，来了来了。”他小跑上去，作为新时代的花朵，要懂得知进退，余光瞥了下小摊上厚实而妖娆勾人的煎饼果子，无奈叹气。
如果问郁西，在他这短暂的十七年人生里，有没有遇到过能和他老妈柳沐颜匹敌的女人，他会答：没有。
他那位女邻居314也不能，314阴郁暴力得太过表面，用柳沐颜的话来说，就是“小丫头片子还嫩着呢，睁眼看看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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