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付骁随意地半蹲下来，脸向他凑近，带去一股清淡的烟草味，慢吞吞的语调，戏谑而暧昧：“哦，今年我二十四，你十七，那照你的意思，我是七岁把你射到你妈肚子里的呗，天赋异禀啊。”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面前的小孩儿被这样的二流浑话给刺激得不轻，心里又泛起一阵莫名的恼怒，却极力克制住自己，红晕从白皙的脖颈一直染到脸颊和耳朵。
他伸手扯过身旁的一个旅行包，愤怒地起身就要走，却大概是坐久了的缘故，腿脚有些酸软，踉跄了两下摔在付骁的怀里。
那具温软的身体撞过来的时候付骁感觉自己有一瞬间似乎不受控制了，脑袋里划过一道白光，那些枪林弹火里练就的本能反应也失了效，僵成了记忆里已经快要消失的毛头小子。
但也只是这一两秒。
面前的小孩儿很快地直立起身子，充满怒意的黑眸有一丝窘迫，乌溜溜湿漉漉的，付骁看的出了神。直到他已经抬脚走出了两步，才慢悠悠地开口：“你妈人呢？”
郁西回头瞥了他一眼，神色恍惚：“死了。”
付骁心里惊了一下，脑袋里闪过一张风情万种的脸，叹道：“行，哥今天就当一回善人，你进来吧。”
屋内没有铺地砖，一圈圈的水印随着迈开的步子在灰色的地面上晕染出来，像极了那些在冰冷胸口绽放的暗色玫瑰。
付骁自顾自地解开纽扣，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难受的紧。余光瞥见沙发边拘谨站着的男孩儿，骨架还是少年纤瘦的模样，对于突然进到陌生人家里大概不太习惯，神色多少有些茫然。
抓过浴巾一把给丢过去，这浴巾还是上次在酒店里衣服被撕个稀巴烂，顺手给披回来的，厚厚的一大块，丢过去的冲击力让那瘦小的身板儿晃荡两下，被盖了个严严实实。
“擦干净，你带衣服来了吗？”
小孩儿扯下糊了一脸的浴巾，头发被扒拉得有些炸毛，小脸莹白里透出红润，僵硬地指了指地上的旅行包。
付骁视线往下盯了盯那个包，有些无语——从那包为中心，方圆半米的地面都被浸湿的程度来看，换不换里面的衣服有什么区别吗？
无非是从一件快要被体温烤干的衣服换到一件刚从水里拎出来的衣服罢了。
“算了，先穿我的吧，你包里那些衣服都清出来去晾上。”
付骁脱**上的衬衫，走进卧室，在衣柜里翻了几下，有点无从下手了，他虽然穿衣显瘦，但确实是有那么几块儿肌肉的，再加上他又喜欢穿一些宽松的款式，以至于柜子里这些衣服看起来几乎都可以装下两个郁西了。
好吧，就算衣服松一点无所谓，但总得让人家穿一条不会垮下来的裤子吧。
“嘿，小孩儿，先穿着这个。”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合适的裤子，还是芳姐上次临时住这儿的时候现买的。
郁西接过来拉扯着看了一会儿，乌溜溜的眼珠子有些意味不明：“女生穿的。”
付骁佯怒道：“这不是看你跟个女孩儿一样瘦吗？找了半天才找到，小孩子家家的，思想怎么一点都不单纯！”
“嘁，”郁西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黑夜的风雨还未停歇，雨点打在老旧的窗户上，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偶尔还有一点‘咯吱’的响动，是窗框的木头有些松动了。
但屋子里暖黄色的灯光却仿佛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里开辟了一方静谧的小天地，一切都像梦一样荒唐。
付骁反手枕着脑袋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手里的烟点着还没抽，已经燃了一大半了，但闻着这点子气味他似乎就能得到点点虚假的宁静，他也习惯这种虚假的氛围，至少让生活不那么像一把上膛的枪，咽下去的口水都是火药的硝烟和铁锈味。
房子租来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别人，像样的卧室便只有一间，床也只得一张，付骁好不容易从心里翻出残存的一点点那些年学习的良好品德，云淡风轻地把那唯一的床给让了出来。
“诶，这床躺两个人也够地方吧，你睡沙发不会不舒服吗？”郁西趿拉着拖鞋走出卫生间，扒在卧室门口问。
卧室门正对着客厅沙发，房间也不大，付骁偏头就能对屋里一览无余，但他偏不看，毯子半蒙着脑袋，盖住了嘴巴和眼睛，慢条斯理又瓮声瓮气地说：“我不习惯跟别人睡一起。”
“嘁，”郁西低头看了眼穿好的女士睡裤，嘲讽道，“说的跟真的似的。”
顿了许久，久到付骁都以为他已经去睡了，才又等到一句：“那我不关门可以吗？”
付骁拉开毯子侧过头，十七岁的小孩儿还没长开，骨架不大，个子不算高，也没多少肉，底下穿着女士的棉质睡裤竟莫名地合适，倒是身上的T恤太过松垮，长度太长了不说，领口处还袒露出白晃晃的一大片皮肤。
几只飞蛾扑朔着飞过暖黄的光源，灯影闪动中，倒显出几分暧昧的意味。
付骁却依旧注意到，每次窗外的电闪雷鸣之时，那只搭在门把上的手都会有轻微的颤抖，骨节泛白，很难教人发现，脆弱而倔强，像它的主人一样。
“开着吧，”付骁说，“床头有夜灯，也可以开着。”
“......谢谢。”
暴雨狂风，夜灯莹莹，世界是喧闹的，也是寂静的。
付骁蜷在沙发里，在这关紧了窗户而变得沉闷的空气中，感觉到那颗不安躁动得发痛的心脏，总算得到了片刻真实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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