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很温顺，在田承嗣大营刚刚出现时暴戾无比横冲直撞，宛如一只上古洪荒猛兽，但洗干净了身上鲜血，便发现它其实是一只白马，毛发很柔顺，没有一点杂色，像是天上的云。
云在天上。
李域在马上。
他有些忧虑的回头看了看长安城。
那是他身家性命的所在地，如果城破，任务失败，他就会死。
“殿下，怎么了？”三宝轻声问道。
这一趟出来，李域身边并没有什么太得力的人手，张辽重伤，王思礼要守城，自己只能带着三宝太监和近卫云通。
他驻马在一处高坡，决死军三千死士悄无声息的如同流水般从自己身边走过，长安城的轮廓已经渐渐被夜幕吞噬。
城中是有奸细的，这是李域很早就知道的事。
如果那奸细要偷开城门迎接安禄山大军进城，今夜无疑是最好的机会，他也早早的和王思礼交代过。
可是这一路行来，李域派出了四方探马斥候，并没有发现安禄山埋伏的大军，这不禁让他有些疑惑。
他遥望着长安，心中略显忧虑，然后摇了摇头，纵马走到了队首。
前方有更可怕的事情让他忧心，他已经不能分心他顾了。
安禄山十万人的营寨，在黑夜中渐渐显露了轮廓，火把通明，似乎永远都在备战状态，不知道疲倦。
他勒住缰绳，轻轻摆了摆手。
三千军马戛然而止，默然下马。
现在不是最佳的袭营时间，他需要等。
尽管手心已满是汗水。
……
……
大唐云麾将军王思礼站在城头，他望着那支决然不畏死的部队，就像望着当初趾高气扬的二十万潼关大军。
只是这次，还未开战，就已经知道是去赴死了。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打起精神来！”他轻轻喝道，“严密注视城下一举一动，有一丝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是！”
他不能在城头久驻，城中军力薄弱，正是奸细可乘之机，他最需要注意的，是城门。
“将军！”一名决死军将士迎过来，咬咬牙问道，“殿下他会胜利吗？”
王思礼愣了愣，大声道：“前些天殿下出城夜袭田承嗣大营，也有人这么问！结果呢？”
结果是大获全胜！
军士们瞬间有些激动。慷慨激昂！
“就是，殿下还没有打过败仗！”
“说不得明天殿下就带着安禄山的狗头凯旋了！”
“真希望再和殿下一起奋战啊！”
王思礼暗暗苦笑，正色道：“我们守好城门，就是在和殿下并肩作战，都打起精神来，不要懈怠！”
裴怀远和张子阳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奸细，想必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
“将军，有一匹马正往城门奔来，马上……有一个人！”
王思礼一个激灵，果然不出殿下所料，但是一个人就想打开城门，也太不把我云麾将军当作一回事了！
“列阵！”
城门前五百军士一声大喝，重盾在前，长戟在后，虎视眈眈的望着那一匹越来越近的战马！
“将军……那个人……怎么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王思礼脸色凝重，那个人伏在马背上，双手下垂，随着马蹄摇动着，如果不是醉鬼，那就只能是一个尸体了。
啪！
战马跑到近前，放缓了脚步，马上那人摔倒在青石板道路上，露出了本来面目！
周围将士一阵惊呼：“这是羽林军右将军张子阳大人！”
王思礼也吃了一惊，越众而出，张子阳背后插了十几支箭矢，身上有二三十处刀伤，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军医！”王思礼大吼，他蹲下身，想抱张子阳起来，却发现他浑身都在冒血，根本无法下手！
“不……不用了。”
重伤之下，张子阳强撑到这里，就是为了报信，凭着这一个信念，硬生生的闯出重围，终于见到了王思礼！
“张将军，你挺住！”
王思礼目呲欲裂，转瞬之间就想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张子阳伤成这样，那羽林军……
果然不出他所料，张子阳强撑着一口气，口中不断有鲜血溢出，却还是在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王思礼俯下身。
“裴……裴怀远……反了！”
“裴……裴怀远……反了！”
他的意识早已经模糊，只是机械的不停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王思礼咽了咽口水，这是最坏的结果，也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结果。
当时李域街头斩了裴怀远弟弟，孤身入裴府，无上气度让裴怀远折服，又重新对他委以重任，从来不曾有过怀疑。
张子阳伤成这样，不用问，裴怀远已经重整了禁军，现在正在来的路上了！
“来人，带张将军去伤病营，找军医治疗。”王思礼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伤病营如果还有能动的兄弟，一并让他们穿好盔甲拿好兵刃，过来支援！”
禁卫有两千人，自己城门前只有五百个兄弟。
他抬头望向通往城门的那条大道，风不知从何而起，卷起飘落的碎纸飞向夜空。
如同一场祭奠。
大路尽头，忽然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密集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城池！
王思礼眼神紧了紧，血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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