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径便利店时闵白让陆时在外面留步，他不明所以，但像被先前那吻弄得恍惚，点点头任爱人去。
——陆时想起，他看过那张脸，有天闵白喝醉了，打开手机，一张张给他看一些照片，又一张张删去。
他倚门点烟，橘色光芒晃亮来人面，见对方轻轻皱眉——兴许是对事不对人。心脏跳得有些快，害怕是被闵白传染，但他没有为这人熄灭烟头戒除习惯的打算。其实知道自己不必怀有敌意，但没法将那人视作“无关”，更没法将那人视作可信赖对象。按他的想法，算是“有关涉的外人”。陆时吸口烟，将烟雾往地上喷，辛辣的味道充斥鼻腔，不全是为了让他“闻不出”医生会有的那种消毒水气味。
“我知道你。”
他冲不说一句话的人笑，算是寒暄，只是不太礼貌客气。
其实话出口陆时就有点后悔，心道这么做好似暴露一种毫无必要的不快，而事实上他大可与那人擦肩而过。闵白爱（过）的人，不一定就要和闵白的现任男友扯上关系；暴露占有欲是桩可笑的事，其实两个人都不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对手”；他也没有为闵白抱不平的心思，虽然不忍看闵白爱得过深过认真，但毕竟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知道暗恋从来与对方无涉，从来自私。
但陈寻已将脚步停住，亮亮的，招人爱的一双眼愣愣看他，愣得像将陆时当成个满口诞妄的疯子。
“你是谁？”
“闵白男朋友，他说起过你。”陆时想想还是掐了烟。说起过——是以怎样口气提及？他突然有些不忍揭露真相，仍转头去看711明晃晃招牌，尽管绿色护眼而荧光绿则未必，“你是他朋友吧？他在里面，你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
一面是圆场一面是挑衅，可能十年后他会认清，这属于一种机灵的幼稚行为。
但他察觉到陈寻短暂的僵硬，便觉得有些快慰，像他真正进行了某种报复。但知道报复过了头，又不忍。他猜测陈寻可能还是没法将便利店里的人当成自己的好友，这属于同性恋者的集体幻觉——以为告白过了失败了仍能退一步继续当密友，只因为有人唱过能成为密友大抵总带着爱，便全心全意笃信这点可怜情分，半只脚踏进葬身之地。
这些话被他想起来，有点感慨，但不能告诉闵白，也不能告诉陈寻，陆时有点为难地想找个树洞。
“不了，”陈寻回答。医生的眼里总是能藏住很多事，他们就是这样跟病人说，没有事，一点小病，你放轻松。陆时试图检查那双眼，一点不怕自己的情绪暴露。但他只看见狭长而温柔的深褐，在这样的夜里错觉般干净，透着低温的环境下都起不了雾水，“我还有事。”
他说他还有事，说请照顾好闵白，又不给任何照顾人的建议，扭头便走，干脆得挑不出错——还是能挑出，譬如他来的脚步比去的脚步更慢，去时就有了逃离的意味。但这些事，他不会跟闵白说，闵白也不会留意到。他从便利店出来时已彻底看不到人影，脚步声一连串被淹没在犬只低吠中。
闵白偷偷笑起来：“这群愤怒的单身狗。”
陆时问他：“买了什么？”
闵白提起塑料袋：“今晚用得着的东西。”
陆时在他后颈轻轻一捏，告诉他就算东西是他买的，上面那个也只有可能是自己。他回过头来看陈寻远去的方向——跟他们要走的不是同条路。他突然意识到，其实闵白去了这么久，大概也有躲着陈寻的可能……没准他早知道陈寻就在自己附近。他觉得他忘了跟陈寻讲一件事，确认一件事，提醒一件事：
闵白刚才吻了我，他是给你看的，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他没说出口，却觉得每个人都活得有些可怜。
两个人折腾得太晚，汗涔涔躺在床上，谁都不想动。从闵白身上散出的热度温暖地经过他的指尖，陆时躺在他身边，因看不到天花板而闭起眼，掌心贴着闵白湿湿的掌纹。黑暗里星斗扩散，他闭上眼，一夜无梦，殊不知第二夜便陷入奇诡梦境，在此前并无任何相关预兆。
梦里有人问，你怎么不等我了？
陆时很少做梦，算是个好习惯，所以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但他的确一惊，几乎就要惊醒。
然而没有，就好像是他正放任这个梦蚕食理性。
他觉得自己是可以把控这个梦的，像穿越回过去的主角，永远觉得自己能在时间线上来回跃迁，作出绝对正确的选择。是以他冷笑，剔除感情地冷言冷语：“不是跟你说了吗？要向前看了。”声音很熟悉，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那熟悉声音对他说，那你就向前“看”。
他抬眼望去，忽然发抖。
半夜里洒进阳光，阳光中混进油彩，灼灼射人眼。有人坐在画架前，葡萄藤温顺地垂及肩头。浓黑的发扎成发髻，暴露细长而白净的后颈。陆时曾无数次在其上印上吻痕，那时他完全能确认自己带着所谓的虔诚心思。但如今他什么都看不到，目睹曾令他心动的白净皮肤，只本能想后退。但那人却回头，眼角促狭地上挑，锋锐危险得像豹子，但意外地保持晶亮和真诚。像察觉到陆时出现，他自画架前站起并回身走来，抚上陆时脸侧的指腹沾着些许颜料——些许桃红色艳丽地吻上男人的脸。
而陆时并没有躲开。
他听到顾琮书说，你为什么不要我？
顾琮书过来吻他，两版唇软软湿湿地覆压，舌尖探开一排齿，往深处探时忽然泛出血腥。画家吃痛而收回唇舌，似愠怒又似喜悦，唇角上扬得妖异，一看便是梦中精魅。陆时抬起手，指尖擦过自己双唇。一丝热度在他心头升起，使他浑身发热又发虚。
顾琮书说，你别擦，你擦不掉的。你明明还爱我，怎可能这么快祛魅。
他没有后退，手按在陆时肩上微微加力，将他向后推，自己顺势欺上。陆时的后背接触到柔软的布料，虚空里产生的床铺接纳他，也接纳顾琮书。
——后者眯着眼看他，骑跨在自己身上，衣物一件件除去，露出蜜色肌肤。陆时想，他在国外这几年，过得应该还不错，至少晒了不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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