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他宅子有将军守城、固若金汤,其实对武宅里那些练家子来说,哪里不是宅门大开、四面漏风?王司功若是不想活了,莺夫人也会派人来杀你的。或许你就死在自己家里,或许死在众目睽睽下,都以为你死自己的,和她无干。”谢盈的笑更浓了。
王叔文心中暗惊,若浑瑊真是蚀月教杀的,岂不是说明蚀月教一直是向着太子、向着他的?虽然有些惊喜,但他依然咬牙:“天子脚下,谁能这般一手遮天?你以为我有这么好骗?”
“是啊,我也不信。哪天我要把她头上那根步摇拔下来好好瞧瞧,看它到底有什么无边法力。”谢盈从狂笑转为苦笑,一时又放了王叔文,往残羹碟子里捞出半杯酒,敬了他一下,顾自喝了。父亲说的没错,夹在两边更难做人,他只有抛弃其中一边。
莺夫人给他纹身那一日说的话,其实他一字都没有听到心里。心里有鬼的人哪能相信别人真有原谅他的一天?他想到这里,默默地冷笑了一下。夫人,你这样对我,无非是太输得起,真是自大。
……你若是这样挥霍善意,一定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你等着吧。
王叔文道:“我不想动她生意。你只帮我一件事,我保你步步高升。”
谢盈转过头来看他。
“你每月给我一两极乐丹,仅此一事。不必让旁人知道,只有你我。”
谢盈轻蔑地一笑:“我不做只有你我知道的事。到时候卸磨杀驴,你成了仙,我下地狱,边个知我怎么死的?”
王叔文盘坐下来,一手掰着右脚。“那么,我出钱与你买,你把我的单子记在账上。”
“极乐丹不是用钱买的,王兄连这也不知道?你问我要,我只能向武宅里偷,我两头担着风险。你给我那几个钱,只好给我丧事上风光大办一场。”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保我从此与蚀月教一刀两断,无论蚀月教将来坐什么罪,朝廷要杀他们多少个,我谢盈都是局外人。”他指了指自己左耳背后。
“——我要留着我的耳朵,但把耳朵上的纹身作废。你做得到?”
王叔文喜出望外,这有什么难?然而脸上却不透露分毫,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次日谢盈下值,径直回武宅找到莺奴,毫不遮掩,直对莺奴说:“王叔文那里每月要一两极乐丹。”
“别的没说么?”
“没有。”
“我会差房瑜去办的,你回家吧。”
“王叔文只要我给他送,他不想让旁人知道。”
莺奴的手在茶碗上囫囵盘了一圈,慢慢地说了一个“好”字。等谢盈要出武宅时,后面追上来一个女主事,送了一小盒东西到他手里:“莺夫人托我转交,谢副阁拿着吧。”他走到无人处打开看,里面是一两半的极乐丹,鲜红欲滴,比玛瑙更耀眼。
暮色四合,莺奴还坐在漆黑的议室里,她的手里是那碗渐渐冷去的茶。很久以前玄机笑着说“我的机慧可以颠覆一家,不知你的机慧是不是可以颠覆一国”。颠覆这个国绝不是她的心愿,然而在这般世上,国真的会不攻自破。玄机永远是对的,为什么她总是对的?难道俗世真的这样不可救药?
外面月亮都升起了,她还要呆坐下去。到了九月底,空无一人的议室里冻得像冰窖一般,而她不觉得。等过了戌时三刻,议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是梁连城抱着毛氅站在那里。
她一言不发地起来,并没接过他的毛氅,扶着墙回卧室去了。
庚申日,圣人以太常卿齐抗为中书令,齐抗升任右相之位,虚悬了十个月之久的位置终于填了。
授任的消息一传出,太子李诵在宅中大怒。父亲不是说好了要留空此位的么?!不是说好了不再让朝中重职再生变动的么?!齐抗为人斤斤计较,谨慎少言,只差把“旧党”二字写在脸上。是,他知道父亲近年来只喜欢谨慎的人,听不得忠言逆耳,齐抗的性子也是官场几十年、按着父亲的喜好打磨出来的,他得父亲喜爱是意料之中……可是父亲竟然把当日在太极殿的许诺这样抛诸脑后。他看不懂父亲,他越来越看不懂父亲了。
太子妃不曾见过夫君如此动怒,吓得心惊肉跳,插不上话,连忙着人到春明门外请王叔文过来。其余的人都散了,王叔文推门而入,李诵金冠歪斜,头发散在颊边。
王叔文阖了门,李诵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永阳那里是不是很高兴?”
王叔文淡淡道:“公主似乎比我们还早一天得到消息,昨日见了公主随侍,她们仿佛都很欢喜。刚才宫中车銮过永嘉坊,接李澜小郎君过去了。”
李诵惨淡地笑了。“她高兴。她高兴就好。”
“殿下不必难过,封相、升官,到底只是圣人和朝臣之间的事,永阳公主至今仍没有加封,她的地位何曾提高过?”
“公主加封得有前例仪制,我最长的三个妹妹加封都是死后追赠,有这等先式在前,永阳怎么可能例外加封?她要这虚名又有什么用?她想活着。”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享有荣华和地位。
他知道她爱她的姐姐们,每一个姐姐死去时她都真心流泪。不似哥哥、弟弟,他们死了,永阳每每只是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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