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加缪多了一项新娱乐：没有工作的时候逗维尔格玩。
维尔格的《圣罗特海姆学记》研究工作已经步入尾声，即将进入实地考察阶段，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布里赛斯到古迹去。加缪原本是要跟着他一块去的，不过维尔格考虑过后认为这样不妥，决定让加缪留在布里赛斯，他独自前往圣罗特海姆的旧址。
“你受到死魂影响，身体还没有恢复，不适合长途跋涉。”他的理由倒是很正当，加缪根本没办法反驳，“你就在家里，等我回来再给你做进一步的身体检查。”
“家里”这个词微妙地取悦了加缪，小王子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腿，不太情愿地答应了。
他正以整理文书为名替维尔格收拾房间，清理书桌时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对方常坐的椅子，然后把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得乱七八糟的各种稿子再次理整齐。整理的时候，他发现除了《圣罗特海姆学记》相关的内容，桌上还有一些涉及其他领域的书，和《秽浊宝典》类似，都是和死魂相关的。
维尔格在房间的另一边，加缪探头去看了一眼，见他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于是悄悄翻开书看了看。
被他打开的这本书甚至没有名字，虽然类型和《秽浊宝典》确实一样，但内容却深奥得多，加缪几乎看不懂。另外几本也差不多，他大致翻看了一遍，书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他听说过但看不懂的。加缪小心地把它们按原来的顺序放好，再回头去看维尔格，确认对方没发现他偷偷摸摸的行为，然后转身去收拾别的地方。
他不想让维尔格知道他发现了这些书，不过同样的，他也对此感到有些不安。
老师是为了什么而翻阅它们呢？是想要解决他的体质问题，还是在考虑怎么除掉那个“亡者之穴”？如果是前者，他还能够帮上一点儿忙；如果是后者，以维尔格的行事风格，他恐怕会被留在布里赛斯，严禁再前往赫卢恩娜森林。
加缪不想成为维尔格的累赘，但他很清楚，目前自己还没办法摆脱这个身份。除非突然找到了让他不受死魂影响的方法，否则维尔格是绝不会同意他再踏足那个森林的。
他怕维尔格借前往古迹探索的机会抛下他独自前往赫卢恩娜森林，因为加缪心里很清楚，那确实是他的老师会做的事。
他决定和维尔格谈一谈。
维尔格出发的日子很快确定了下来，就在十天以后。《圣罗特海姆学记》的翻译本被重新整理了一遍，集结成册，原本保存在高塔的密室里，翻译本则由维尔格和加缪各保存一份，以防出现意外丢失的情况。
虽然内容已经熟得快能背下来，但加缪还是学着维尔格的模样把它随身携带。这本书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维尔格共同完成翻译的古籍，无论什么时候翻开译本，都没办法抹除他留下的痕迹。既然维尔格要带着它出远门，加缪当然希望另一本能留在自己身边。
他没有对维尔格隐瞒自己的想法，甚至很直白地告诉了对方。在这段时间里改变模式的相处中，加缪已经充分意识到一件事：对老师需要有话直说，遮遮掩掩他是不会听懂的，还可能会产生奇怪的误会。
以前他为什么就没发现这件事呢？加缪反思了一下，觉得多半是维尔格在他心目中形象太高大，以至于缺点都被掩盖了，直到现在才显现出来。
摘掉学生的有色眼镜去看，加缪才发现维尔格真的很不像人类。
他不懂太多人情世故，即使已经活了很久，也没有受人类影响太多，处事有自己的模式和逻辑，并且固执地不愿意改变。在生活上也一样，如果没有人照顾，他会在保证基本生活质量的前提下自顾自地把东西都弄得一团糟，只要不影响他的行动，维尔格可能三个月也不去收拾一次房间。
因为在他看来，那是不必要的事情，所以没有花时间去留心。但如果是他在意的事物，无论过了多久，维尔格都不会忘记它的存在。
就像赫卢恩娜森林里的“亡者之穴”一样。
加缪其实知道维尔格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洞，不只是因为他受到了死魂的影响，也不只是因为“亡者之穴”会朝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维尔格一直以为他不知道，所以没有告诉他。
但其实加缪看到了，在梦里他一直跟着独角兽走，却也没有遗漏周围的景色。
那个一片死寂的森林里，也有一个类似的洞。
虽然里面什么也没有，但和书上以及维尔格描述中的“亡者之穴”几乎一模一样。
《秽浊宝典》里有关于诅咒产生“亡者之穴”的记载，施术者需要有强大的法术天赋和怨念，缺少任何一项都难以成功，条件在加缪看来可以称得上苛刻。那么对于老师朋友的后代来说，是不是也一样苛刻呢？他觉得不是。
加缪对自己的天赋很有自知之明，他资质平平，能够跟随维尔格学习魔法也是出于父亲的面子，如果他不是布里赛斯的王子，维尔格根本不可能会收他做学生。即使是如今魔法日渐式微的年代，比他更有天赋的孩子也绝对不少，更别提维尔格所说的那个时代了。
能够让维尔格牺牲自己的力量压制的法术，绝不是什么过家家的小把戏。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因此好几天晚上没睡好，白天都无精打采地顶着黑眼圈，最后连整座高塔最迟钝的维尔格都发现了，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连续几天都很没有精神。
加缪摇摇头，抬头看他。
“老师，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关于‘亡者之穴’的事。”加缪翻出自己这些日子做的笔记，厚厚一叠在桌面上摊开，认真道，“我上次就想问你了，一直没顾得上——”
他其实已经不再怀疑自己的猜测了，这几天里他做了许多工作来验证那个想法，甚至偷偷翻过维尔格准备的行囊，事实证明种种迹象都和他的想法契合，现在再问也只是最后的求证罢了。
加缪捏着羊皮纸的边角，在维尔格略带疑惑的目光里问：“你是不是想瞒着我，自己借考察古迹的机会到森林里去把那个破洞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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