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只有主卧套间有卫生间，平时赵嘉洵习惯用一楼的卫生间，浴衣也在一楼放着。他上楼放下书包脱了外套又轻手轻脚下楼，要进卫生间洗澡时，鬼使神差转头看了一眼客厅的方向。
关仪正在训应禅：“没有人会督促你学习，如果你成绩不好，你就别上学了，出去打工算了！你赵叔叔费了好大劲才把你放到一中，你知道一中多难进吗，凭你你考得上吗？”
应禅只是低着头，并没说话。他成绩很好，非常好，初中的时候所有竞赛都获奖，但关仪既不知道，也不关心。
应禅一直住在外公家，外婆很早就去世，外公一人抚养他长大。他早慧，懂得许多大人遮遮掩掩没有告诉他却一直在背后议论的事情，比如他父母离婚，离婚意味着他再没有完整的家，比如父母在法庭上对骂，都表示不要抚养权，互相推了很久，法院判给了关仪，他的父亲给了两三年抚养费便再婚出国音讯全无，关仪恨他恨得入骨，连带着都不愿意看见应禅。
在他小时候，他问外公：“为什么妈妈不来看我？”
外公说：“禅禅考第一名，妈妈就会来看你啦。”
然后应禅考了第一名，关仪也没回来。
外公安慰哭泣的应禅：“禅禅虽然考了第一名，但是没有满分，妈妈不高兴了。”
于是应禅从小到大都非常努力，从没掉出过全校前三名。但就算这样，关仪偶尔回家，也会鸡蛋里挑骨头，找一些应禅的缺点，骂他一顿，然后拂袖而去。
应禅想，其实我成绩很好，但是你在乎吗？你不在乎。
他早已学会不期待关仪的任何关怀。外公说，你妈妈这个人呀，就是比较爱自己，她只是不爱小孩，并不是不爱你。
可就在他见到赵嘉洵的第一面，他就听到了关仪从没对他展现过的温柔，关仪叫他“嘉洵”，摸他的额头，因为自己没做饭而向他道歉。
我甚至没有吃过我妈做的饭呢。应禅想。
或许是他发呆太久，被正在训话的关仪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关仪登时发了火：“我在跟你说话，你走神在想什么？作业写完了没有？拿出来我看看！”
应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关仪夺过书包，翻过来抖在沙发上。练习册掉的乱七八糟，关仪拿起来翻了翻，抬手就给了应禅一个耳光：“除了数学什么都没写！你今天一整天在做什么？”
应禅说：“我下午才去学校，只上了三节课，晚自习想补一下数学，其余的打算晚上回来写。”
关仪拈起数学练习册，翻了翻应禅写的，又翻了翻答案，气得发抖，又给了应禅一个耳光：“你的补习就是抄答案？一道大题写得和答案一字不差，这就是你的补习？抄了一晚上答案，现在过来跟我说晚上回来写别的？你是写还是抄？”
应禅很想说数学大题的答案就是精准没有冗余的，我成绩很好，我就是可以做到每一个得分步骤都写出来，其余的不多写，所以经常会和答案看起来一模一样。但他见关仪那咬牙切齿的样子，突然就没有解释的欲望了。
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你也不会在乎，你想打我，那就打我好了。
赵嘉洵洗完出来时，被客厅里的场面震慑住了。对他一向温柔的关仪此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仪态尽失，而站在他面前的应禅，脸上的掌印清晰可见，脖子处的掌印甚至都肿了起来。
“妈！”赵嘉洵皱眉，“小禅干什么了就要打他？”
关仪对着赵嘉洵说话声音很是温柔，但说出的话却是嘲讽的：“应禅可厉害了呢，抄了一晚上答案，作业都没写，还跟我顶嘴。他要是有你一半好，我真是做梦都笑醒呢。你乖，快回去睡觉，妈妈给你热好了牛奶，就在厨房。”
她说完便起身去厨房给赵嘉洵拿牛奶，又将他每天要吃的药分好，摆在餐桌上。赵嘉洵擦着头发，忍不住看向应禅，只见应禅默默低头捡起散落一地的练习册，挨个儿抚平，抱在怀里，走进了那个杂物间。
赵嘉洵心里一阵难受，他趁关仪不注意，从冰箱里抽出一根雪糕，在应禅关门的前一刻，扔进了应禅的房间。
“啪嗒”，雪糕掉在地上的声音唤醒了应禅的注意力。他被关仪打得头昏脑涨，但很神奇，并没有任何想哭的感觉。他想，我习惯了，真的，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对我，我做好我自己就可以了，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他们，没关系的。
然后他回头看到落在地上的雪糕，又在门缝里看到了赵嘉洵关切的眼神。
不知为什么，应禅捡起雪糕，忍不住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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