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偏过身子，头靠在梳妆镜上，微微低着，看不太清表情。
她靠在镜子上，偏头看向镜子里折射出的世界。繁忙的后台，所有人都远远地避开这个角落，大家都很忙，忙着喝水、忙着走来走去、忙着用眼神做着无声的交谈。
而那个身影，就站在眼神能够瞟到的最边边上，默默地站在那里，无声无息。
她无知无觉地放空了一小会，突然回过神来，觉得有点好笑，笑自己心好大，是不是太久没上台过了，也没有这根筋，不懂得检查一下着装；也笑大家没什么见识，小题大做，欧美舞台上有多少 Diva 的着装比自己出格的多？况且自己虽然是业余的，但也是算练游泳出身的，光论起身材，她也不差什么。还笑这个男人，现在呆呆地站在那里，是不是在考虑要说什么话来开导安慰自己？
沈悟看到镜子里宋薇翘起的嘴角，突然有些心惊胆战，他不知道一般女生遇上这么尴尬的状况会怎么样。虽然他本人不觉得这是什么很令人不齿的事，但年轻女孩爱面子，难免不会因为自己当众跌了脸而想不开。想当初这姑娘因为自己说了几句就甩脸子，课也不来了、笔记也不发了，今天出了这么大一丑，可还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事呢，脚下下意识蓄起了劲，就害怕发生点什么。
宋薇虽然看不出沈悟的脸上表情有什么变化，不过也大概能猜到这位大叔心里想的大概是什么。她这回是真的“噗嗤”一笑，抬起头看向沈悟，连眼里也带着笑意，问到：“你觉得我刚才那首歌唱的怎么样？”
啊？
沈悟眨了眨眼睛，嘴巴微张，一点点吃惊的表情终于出现在脸上。
看到一向在专业方面都保持着泰然自若、淡定从容的导师居然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宋薇是真的觉得很违和，可是又真的很可爱。她这回是真心地被这副蠢样逗到了，可是怕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只好轻轻地笑。
沈悟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子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原来以为她可能会抑郁、会哭，也许会问：“你怎么来了？”或“怎么是你？”——毕竟他们已经“形同陌路”有一段时间了。为了掩饰他那点小心思，他还准备好了解释，比如“我就坐在第一排，上台比较方便。”之类的。
虽然年轻的教授、学术之光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番说辞，有多愚蠢。
“我是问，你觉得我这首歌唱得怎么样？”宋薇坐直了身子，微微有点前倾，似是很期待听到沈悟的反馈，又似是有点紧张，“你也看到了，现在人人都觉得我肯定很丢脸很郁闷很伤心、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如果我现在去问，恐怕他们会觉得我的脑子真的受刺激坏掉了，只会想说好话来安慰我，也不会中肯评价的。所以，你觉得？”
“挺好的。” 沈悟下意识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直到他看到面前的女孩子不满的眯起了眼，连忙找补到：“你的音色很美，然后我觉得你有在把控整首歌的节奏和氛围，我感觉观众都挺投入的，音准也应该都在调上吧虽然我没听过这首歌…”
所以说，谁说沈大教授没有眼色不会追女孩子？只是分对象而已。
沈悟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宋薇又无声地笑眯了眼，有点无措地收住了话音，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
“我很开心啊，像沈老师这样的人都觉得我唱的好，那应该是真的挺好的吧。”女孩这样说。
什么叫“连沈老师这样的人”？沈悟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生气，开玩笑，他好歹小时候也学过钢琴，经受过古典音乐教育的熏陶的好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沈悟有点疑惑：“为什么你觉得我就会给出中肯的评价呢？”
是因为你相信我是一个理智的人，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给出评价时也会是中立的吗？
“毕竟沈老师应该挺看不上我的吧，那这样给出的评价应该同情分也会少一点吧。” 女孩无所谓地答道，沈悟听入耳中，心上中了一锤。
她是这样想自己的吗？
我并没有资格看不上你啊，因为我早已经被你俘虏了，成了你失去理智的信徒，匍匐在你脚下，徘徊在你附近，只是不敢接近，怕自己会伤了你而已啊。
不过，如果你能这样想的话，也是件好事吧。
沈悟没有接话，宋薇表面上没有在意，可心里还是一痛。果然吗？即使他再理智，对自己还是会有那样的偏见啊。可这又能怪的了谁呢？只能说上天没有开恩，让她以那样一副丑陋的姿态提前遇到了沈悟。如果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产业经济这门课上，如今，他们会不会是相处最得宜的师生？
所以说，女孩子在世上要当心，一步错，步步错。
“其实，沈老师，您不用太担心我，外面那些人里，有替我担心难过的，也有等着看我笑话的，可能后者占大多数吧，不过他们不了解我的性格，其实我很开心。” 女孩子用指尖拈起裙摆，轻轻地说。
“您知道吗？这条裙子其实是另一个女孩子要穿的，可是她今天生病了，所以我顶替了她。如果您昨天见过那个女孩子您就会知道，她看起来好内向好害羞的，如果今天是她站在台上，走光了的是她，那我不敢想象她会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
“但是，幸好今天是我。” 女孩看见男人脸上一抹不赞同的表情，自嘲地笑了笑，“当然，我也不是您想的那种随随便便的女生，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其实也真的是偶然，事出有因，那样的我并不是平常生活中真实的我。”
女孩鼓足勇气为自己澄清，可红红的耳尖还是透露出了一点难为情。
她不敢看男人的眼睛，继续到：“虽然这种事情确实也让我觉得很丢脸，但是我并不是一个视脸面大过天的人，上台之前没有检查清楚服装我自己是有责任的，不过这种舞台失误时有发生，我并不会将它视为我自身的羞耻和耻辱，我所在意的只是最后表演没有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但前面的表现也足以让我对自己满意了。”
“至于别人的眼光…”沈悟关注地看过去，却见女孩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充满了锋利的自信和骄傲，明亮耀眼到令人不敢直视——
“我从来就是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里长成为如今的我的，至于他人，或褒或贬，都不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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