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厌其烦,问着虚空,该如何留住已经不在的他,又如何取得他的原谅。
一次次询问,从无人回答。
“千尘。”宁玄深吸气,半敛眸子中波澜无惊平静寒凉如霜,眸底却是爱恨交加,五味杂陈。
他重重唤了一声,可千尘染无法听见。
他在无尽的阴溺泥沼苦苦挣扎纠结,临近崩溃的他,若踏出一步,坠入的定是无底的深渊。
他该不该原谅他。
教他怀着念思孤苦的活着,饱受情殇相思折磨,他殊知,对千尘染而言,方是最大的残忍。
心已绝,灵已暗,因他还爱,才需重重的罚他。
“千尘,我不能原谅你。”
他恨他入骨彻髓,却也恋想他锥心刺魂,无时无刻都在念他。即便心痛的落血,情恨的发癫,他还是想他。
“但是。”
“我放过你。”
彼时初见,便已是宿命难逃。
轻叹一声,决绝迈步离去,闻身后一声轻叹,突的转身远远凝望。
漫漫大遍念樱,般若琉璃繁华独逐,血红花叶一片。他心下暗笑他愚蠢仍觉苦涩非常,腥痛哽喉难下咽。
恍惚望见多年前,曾是明赫的他,总是扑向千尘怀中,那个动作如此熟悉,即便隔了无数光阴,还是那般温暖熟悉。
宁玄失神,步履踉跄地走向他,抬手朝千尘染探去,却轻易穿过他的日渐消瘦身形,握住了一片虚空。
张合几番,怅然若失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凄然惨笑。对了,他是魂灵体,触不到现世的实物。
亦也触不到百年前的他。他得不到,忘不了。
“所以求你,也放过我。”
归尘所料不错,宁玄知千尘所说的应是他与千尘得第一世情劫,他殇被封忘尽,独独剩千尘一人,回想起一世情殇,二世叠加,苦不言堪。
故此,千尘再如何说的感人肺腑,宁玄他却不会有半点触动。
因这一世记忆被人取走,那些事,他恍然从未经历过,所知的,不过是做一个旁观者听一个局内人说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捻下一片念樱花灵,止于手掌把玩亵渎,他不屑勾唇,掷回木海。悄声走至归尘面前,涩声问道。
“归尘,有没有法子,断了两人的红缘线。”宁玄合眼,不想教眼泪落地。
“这本该是月老的事,不过到了阴冥,多喝两蛊孟婆汤,多洗两回忘川水,把旧忆撒入黄泉再堕轮回镜,如此他与你的缘,算是断了个十之又九。”
归尘顿了顿,微微蹙眉感到何处不大对劲,咳嗽了两声,抬袖抹去血色暗无声息,眸子多些迷离。
他怎会对此事如此了解详知。抹去心中疑惑,继续道。
“若残破红线不牢,你若下了决心湮灭了红尘姻缘,过了奈何桥,再采朵曼珠沙食下其根,再生生世世轮转往生,你们相见不相识,擦肩过行如陌路人。”
恍惚间才知觉,眼前的一切只是来自时空之中的幻像,宁玄重重地点了点头。
沉默思虑了半晌,方才缓缓转过身,死死攥住了归尘的衣裳:“归尘,你可否有能力让我再现世一回,见他一面。”
“我想,要断了这孽缘,须得教他去阴冥一趟。”
归尘伸手抹了抹宁玄的阴沉脸,佯装轻松,轻轻一笑:“自是可以的。”
意识从宁玄的灵台之中脱离而出,归尘望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熟练到行云流水动作,双手相击,脆响银铃:“吾以吾念束其魂。”
男子苍发扬散,犹如霜瀑,繁多灵光几闪在两人的脚下形成阵法,“以吾感缚其魄。”
莲足轻轻踏地,踝腕之上有一片银铃清脆,瑟瑟作叮:“法成阵启,传灵入世。”
伴随着简单的八字,眨眼一瞬间,宁玄的魂光蓦地消失在眼前。归尘微微一笑,暗暗松了一口气。
术法不知从何而来,无人传授,生来便刻在脑海中。头脑忽的一阵昏沉袭来,他无力轻揉了揉阳穴,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闭眼。
消耗千百年修为,强行逆转光阴,送残魂死灵入世,如此吃力不讨好的苦活,整个六界七域里大概也只有他这种孤苦了万年的傻子才会干。
牵唇展颜暗暗自嘲讪笑了一番,他轻轻合上眼休息。
迷蒙之间,听到耳畔响起彼岸花风起摇曳的声音。丝丝清甜好闻的花香氤氲鼻端,不禁浅浅吸了一口气。
清香萦绕鼻尖,心身自也舒畅不少。
兀自闭眼的归尘并未注意到,远远彼岸的另一端,一身浅墨衣裳的俊雅男子静静而立,隔着大片美丽妖冶的彼岸之花,静静将他的身影投注眼底。
二人之间,隔着的不过一个彼岸,一条忘川。
可那是世间最为遥远的距离,相见不识,相识不念。
一是为因果,二是为轮回,三是为宿命。
忘川之水缓缓流淌而过,眉心金闪翎羽印痕,他唇角微勾笑意,映着斑斓川水,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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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你了。
陈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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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阿爹。”祝玉子将祝凰笛交于燕显后,静静伏在大殿尊位之上,嘬一两口甘泉烈酒,痴痴地望着座下明台镜中景。
孑然男子身影,一颦一笑一止一动,动人心魄挑拨情弦。明镜画面忽明忽暗,最终全然沉寂灰灭。
她留白弋一人是知道,在北宁海域是鲛人族泉客氏的领地,有鲛人皇在还无人动得了白弋。
燕显一袭黑袍,罕见的出了趟远门。招了招手,唤祝玉子前来。他面色暗沉,侧头看向大殿两侧九九长明灯已熄灭其中一盏,欺绝一笑。
携女走近,灯座中只余残芯灰烬,握起一把细细捻于指尖,摊开手掌,撒在凉玉黑砖之上。
侧手凝意,银曜长剑隐现,以剑尖为笔,灰为墨,牵女绕走绘出一奇诡阵,血色芒光几闪过后,渗隐入地不见踪影。
祝玉子教燕显牵着,乖巧地按照父亲的步伐,一步步看他描绘。她虽不解,却识相不出言询问。她与燕显向来不和,若非祝寥落临终前嘱托,她定会被燕显软禁或遗弃。
“玉子,记住。日后这灯每灭一盏,你便照我刚才所做,以灯灰在殿内绘此阵。”甩袖散剑,抚了抚祝玉子稍稍散乱的发髻,神情恍惚。
他教导出来的孩子,总有他的影子。
“是。”祝玉子了解燕显脾性,无需多问应下便好。她与燕显,唯一同一目标,即是复活祝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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