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面那二人，却均是一愣。白弋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他明白宁念尘在顾忌些什么。
墨色瞳子中轻微泛起波澜，千尘染将怔仲的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
没有缘由的，根本毫无根据的，明明是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气，他却生生听出了熟悉的感觉。
恍惚似他仍旧在耳畔，樱唇轻扬着唤了那一声，师尊。
抑或是，阿染。
“……”白弋张了张口，深吸一口气，“宁公子……”
白弋回头看他，半晌，底下头，声音涩涩凄苦：“抱歉，我无法救你出来，是我高估自己了。”
他是真的，真的打心底里想为他求得自由。
不仅是自由，他迫切地希望他能变回原来的他。从凡胎七皇子明赫涟渚，归位为九容宁玄。
“不用了，麻烦了，阿渚。你既不忌惮魔族污秽不堪，愿意与我交结，我已是十分高兴，不再强求其他。”
他长睫微敛，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转眸，看向那长发挽成小角髻的小少年，眯眼盈盈一笑。
“出不去也没关系。以后阿渚经常来看哥哥好不好？阿渚寂寞的话，我可以与你一同歌唱些山野的曲子，讲些有趣的故事。”
毕竟还是受制于人无可奈何，白弋听了宁念尘的话，颇有些牵强地勾出一抹欢笑。
“好啊。”
真当逗小孩呢。
“我一定来，听念尘唱歌，听你讲那些我未曾听闻的故事。”
那些让人无限向往，回忆起来却又悲痛万分的旧事。
千尘染的目光一直淡淡望着自顾欢语的两人，此刻看到那冰晶后的绝美男子眼角微弯，笑容恬淡宠爱的看着白弋，双眸中满是真情并无半点恶意，不知为何，片刻心中温软。
“我可以放你出冰牢。”淡淡清冷的声音透过冰层，传入他耳畔，千尘染眸光浅淡，敛去眼底所有不明的情绪。
“但我会封了你的所有要穴，只要你安分守己，不犯过错，就不会再受到责难。”
“如此，你可愿？”
宁念尘怔愣了许久，才微微一笑，淡然出声：“好，我自是愿意。”
人世间没有过错。
何人又可长久的无过错。
……
·
窗外皎月高悬，一夜静好，安梦无虑。
早晨曦光微露，宁念尘舒躺在床上，不自在地翻了个身子，微微宣亮的日光照了进来，为他的面庞镀上隐约银辉。
趴在床头的白弋，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好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勾唇展笑。
许久之前，宁玄也是这般的贪睡。
宁玄的样貌随了岐阙帝殿，生的极好。
即便是沉于梦境，睡相不甚雅观，睡颜也是清俊无双，好看的紧。
“唔……”榻上的男子懒懒打了个哈欠，优美的身姿微微伸展开来。
长睫微颤，缓缓睁开凤眸，眼中尚还朦胧迷惘，带了丝初醒之时的浅浅水色，惑人之极。
待看清了榻边晶瞳睁得圆溜溜的少年，不由一怔：“白弋？你怎么来了？”
少年不喜阿渚之名，当千尘染不再跟前时，他便唤他真名。
虽然同住在了纷英阁，但他们的寝间仍分开了不同的屋子。
这大清早的，小少年怎么就跑来了？
看样子，是在这里待了蛮久了。
“我平时都是辰时起床的，一早就习惯了，无事可做，一起床就来找念尘了。”
二人昨晚聊了好几个时辰，这才得知白弋与林丈青和万以安有些渊源，真实的年岁并非表面看上去的如此年幼，不过是得了病，长不大罢了。
他其实与明赫乃是同年所生。
白弋没有骗他，他和宁玄的确是同年所生。
他甚至比宁玄还早个个把月。故二人直接相称也无大碍。
白弋无奈地撇了撇嘴，满脸的嫌弃：“可是念尘啊，你这懒脾气，日上三竿，非要睡到现在才起。”
宁念尘讪讪一笑，耸了耸肩以缓解尴尬。
没办法，即便换了副身子，可灵识魂魄毕竟还是原来的。
不管好的还是差的习性还是保留着，尤其是这赖床的习惯，完完全全是改不了。
“哈……”宁念尘冷笑几声掩饰自己的无地自容，“白弋，时辰还早着，来找我可有事？你别告诉我你是来看我睡觉的。”
宁念尘望天一会儿，准备立即转移话题。
似是问到了正题，白弋鲤鱼儿打挺一般翻坐起身，“自然是有事的。你快起身，洗漱干净。我带你去参观参观尘华殿。”
“尘华殿巍峨雄伟，却又隐于云水，尽显精致淡雅。各个分室各有其特色，好玩有趣的地多了去。你要是愿意，我带你去嬉戏一番。”
参观……
尘华殿？
宁念尘微微弯唇露出浅笑。
这小鬼头若是知道了他实际上比他更为了解这尘华殿阁。
了解到，每一条溪河，每一块青石，每一棵草木，每一只生灵，他都能细致描述而出毫无差错。
若他知晓，怕是会被吓一跳。
定是会的。
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双墨染的眸子，不禁低声自问，若是换了他又该如何。
若是千尘染知晓这些，又会有何表情显露而出。
会不会想到他真正的爱人已经重生回来了。
千尘染嘴里的阿渚不过是一个代称，孟一九所告知的九容宁玄亦是。
说到底的，他不是明赫，也不是宁玄。
他扪心自问，若是抛弃了名姓，千尘染能否再爱他入髓。
可一个名姓，带来的是无数的身份和责任。
几世前他或许是东庭之上，天地共生岐阙宁氏麾下九容宁玄，率领一众仙家，执掌由天大军，坐拥无上权利，冷血无情，杀伐决绝，为人人所惧怕敬畏。
今世前半生他生为大阕七皇子明赫涟渚，天骄之子，受尽帝后宠爱，拜入千宁，千尘尊者座下唯一真传弟子，为天下所扬颂。
可那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死了，便两手空空见阎王了，什么也留不下。
连回忆，都被一碗孟婆汤洗净，流入忘川，灌溉曼珠沙华。
他若真的是几世前的宁玄，那早该脱了轮回，为何又会在此受情劫之苦。
他轻笑。
他忘了，那是万年前的他，亲自许下的缘。他是心甘情愿地自作自受。
抿了抿唇，宁念尘尽力牵起一抹自然欢喜的笑意：“好，我跟你去。”
“我记得，初来时看见殿阁西边有一眼小泉，附近开满了念樱花……”
“我们先去那儿看看，好不好？”
·
白弋，乃传三代白泽之尊，凡尘历练道途，假名狼青族林三木，字行吟
去山泽林之主，其与雪羽祝凰，祝氏寥落为善。
万年，去山泽林为东庭战所及，其被迫出山，偶遇一仙，付之痴情。
为保其无虞，自封九成于上圣白泽苍玉箫，将其与祝凰笛同遗予。
后独陷沉睡，九千年后，方才堪以得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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