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正经篇目虽皆是被时贤按头如填鸭般灌进脑去的,但他作文的能力似是天赋所致,才习了两三年书便能写得如十二三岁的小生员一般对仗恭谨了。饶是挑剔如时贤都只改他于史观及破题上的寻常疏漏,于这小子异常细巧的文风也甚惊喜,还想待他十四五时便扔他去考童子试练一练手,待他中举后便让他回苏州安心找个学官的营生来做,大抵也不用让他这张肖似故人的面皮去北京惹事罢了。
只是时樾浑不知他老子的心思打算如何,还以为是怕自己丢了他老时家的脸面,竟还赌气似地将他行文改过几个病句后复在一张新纸上又誊了一遍:他字写得漂亮,本就引他邻座几个同侪频频侧目,现又瞧他竟还留有时间誊书,更惊得他周遭一群男孩儿悄声咬起耳来。但时樾写字时惯来入神,差不多堪堪誊到尾时,才在余光中倏忽瞥见一双袜袋立在他身边俯身打量他草稿啧啧称奇道:
“你这字写得真好啊。”
时樾默默将“臣谨对”三字书毕,抬头看陆翡正缓缓在他一半瘫在案尾的长卷处蹲**来,遂收过笔墨后随口问他一句道:
“你写完了?”
陆翡点头:
“刚交了卷。”
时樾左手边的男孩儿倒挺惊奇:
“陆翡,你认得他啊?”
“嗯,他分在我与阿洄那间房中么,昨晚便与他打过照面了。”
又转过头来继续盯着时樾的答卷瞧:
“哎呀,我倒未想过此题竟也可以用这种思路来破的……”
时樾只觉得这小郎君似于这两日里有点儿太盯他不放了:
“咳,我随手写的……”
遂忙不迭与陆翡问道:
“你给我讲讲你的呗,反正刚才那位先生也未不让我们相互讨论的。”
“好啊。”
陆翡起身:
“我那张就放在西首案前,你在交卷时赏脸儿瞧上一瞧?”
时樾点头与他道好,刚活动了片刻双腿欲站起身来,就瞧小符教谕又抱卷行回课室里来:几个先交了卷正缩窝在门边儿聊天的崽子立即作鸟兽状散了,陆翡亦施施然起身与他笑颔过首后复再离开。时樾也不知陆小郎君大抵是新奇还是何如,昨晚庄洄未归舍时与他聊过片刻诗画也就罢了,今早自他说过那一册《东阳夜怪录》后竟时刻似与他故意做出些亲密姿态一般来寻他撩茬。只不过这小子读得书多,也好教养,与他讲起话来并不费力,时樾平日里也素无人与他讲这些神怪传说的,一时间竟与这皇帝的亲外甥生出点惺惺相惜的情状来。
他忙起身交过卷后欲去追陆翡一并去食午膳,却不想那小郎君早已走没了影子,心中刚泛起星点儿的失望来,就听背后的符教谕张口一把将他唤住了:
“时樾啊。”
时樾回头:
“符师。”
小符教谕依旧淡淡道:
“你字不错。”
顿一顿又说:
“是你父亲让你仿小欧体的?”
时樾怔楞片刻讪笑出声道:
“啊不,是家母素有些偏爱小欧阳的怪癖,我仿这个字体哄她开心的……”
“哦……”
符教谕托腮一阵喃喃:
“倒是巧了,上头那位最近也开始集小欧阳的帖子……”
他挥一挥宽袖叫时樾下去,冷不丁又与台下一群男孩儿问道:
“说来刚才是谁要抄《孝灵帝记》的?”
看一个小子吞了口唾沫举起手来,小符教谕又收过眼道:
“哦,唐临啊,你要与谁雷同也莫抄《光武帝记》了,去抄《高祖皇帝记》整四篇与魏师啊。”
看那个叫唐临的男孩儿抱头悲嚎一声,拿朱笔去删自个儿草稿降重去了。
P.S.
①.明清科举时常用此句结尾,具体摘引自《中国科举史话》附录清光绪二十年状元张謇殿试对策全文(P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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