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一过,时小衙内便有十岁了。
他父亲近日里又升了江南道中的按察使,一家人随旨从杭州府迁去了江南道所在的治所苏州,除却他父亲官袍由蓝换红之外,却也并无太大变化可言。饶是江南也已入了晚秋,又近万寿,连平日里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的时贤都因此得了几天官休闲暇在家,自然也不愿看儿子对着些臭墨烂纸发功,索性便也准了他几天不读书的空闲,还给了榕阴些碎银让他陪着少爷去下城兜转,许时樾买些小儿郎喜欢的玩意儿回来。
万寿将至,街巷里各个摊贩都平添出几分年味儿一般的喜色来。榕阴拉着时樾走过大街小巷,少爷指了啥他便买啥,让不晓得时府榕管事的店伙计都夸这老子真疼自家小崽儿。时樾听了高兴,进下家店时便不肯再喊叔了,要东西时只扯了榕阴衣摆扭扭捏捏地伸手与他榕叔比划:
“我要那个……”
榕阴也只好陪他演戏:
“好,好,给你买还不成。”
结果次日时樾便有些乏了,索性一个回笼觉睡到晌午才醒,又叫来院里几个丫鬟与他掷牌,连赢了好几把了无生趣,遂将赢钱四下给丫鬟们分了,后从他床底的小盒子里小心翼翼摸出一副双陆棋,抱了棋盒便朝着柳绛房中疾行而去:
这副双陆还是他与柳绛住在秦淮河边时用来打发闲时的玩意儿,据说是哪个恩客拿来讨好他母亲的古董,就连盒里的棋马都是拿上好的白玉与墨翠打的。他是真的久未与柳绛动过这盘双陆了,想来万寿将至,指不定母亲心情会好上一些,瞧他这倒霉样子也不那么碍眼了,还会陪他对上两局陆博,他便趁机与她赌些她喜欢的瓜果小食哄她开心,便也不会见他来时就跟瞧见个妖竖似的心烦了。
结果行至母亲厢中却见柳绛正给时贤打点官衣行囊,时樾抱了双陆盒子呆呆站在门口看了半晌,才讷讷与父母问出一句安来:
“阿爸是要出远门吗?”
时贤才回头应他一句:
“官家生辰,突然便唤我近京为他贺寿来着……这不,京里来的公公都在外候了多时了。”
“哦、哦……”
时樾羞赧道:
“他方才来时不用叫我去迎吗……”
才听柳绛淡淡与他开口道:
“你父亲说你有喘症,一直在榻上养着,那太监便也不强求了,硬要见一个臬司家里的衙内做什么。”
又别了一眼她身边正掰着手指晃腿儿的时枳:
“有你妹妹便足够了。”
时樾咬白了嘴唇低了低头,看柳绛低头去为时贤系玉带子:
“……他吃席时规矩大,你多谨慎一些。”
时贤笑道:
“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他。”
“你不晓得……他心思多,从小的毛病了,多慎微的细处他都看在眼里,等着哪天与你翻旧账呢。”
时贤去攥她抖个不停的双手:
“我自有分寸,你放心。”
又翻过她手背轻拍了拍:
“想我从北京给你带些什么回来?”
柳绛却也笑了:
“你们这儿连面都泛甜,我可想顺心斋的炸酱了。”
他们压低话头又笑说了几句情话,那头时樾抱着棋盘呆愣楞在门边杵了片刻,看父亲理过乌纱帽后便揣着行囊匆匆出了院门,临了却又旋过踵来拍拍他脑袋,想了一想又去按他肩头道:
“我去京中半月,你就是家里唯一能担事儿的男人了,好好读书,别荒废了时辰。”
说罢捏捏他细瘦的肩头便放了手,又低头将与他扑来的时枳一把托起:
“阿枳啊,阿爸十天后便回来,你学一首猗兰弹给阿爸听好不好?”
时枳与他嘟嘴道:
“哪有置了课业再走的!”
又嘻嘻笑着去亲时贤:
“那我给阿爸绣香袋子,以后让阿爸挂了它去见官家!”
听时贤笑着逗她:
“那你得绣好看些,不然阿爸要吃官家板子的。”
时樾看这三口之家的场面和谐,才默默抱了棋盒往他小院里走,就听柳绛冷不丁冲着他背影骂道:
“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怎么都不来送你父亲!”
时樾又慌忙跑回去欲与她解释,却看父亲亦冲她摆了摆手:
“行了,也别让刘德善瞧见他。”
又回头哄了时樾一句:
“要下双陆便找你榕叔去下,你忍冬姑姑也会。”
顿了顿又道:
“你母亲……心情不好,你这几日别去搅扰她了,啊。”
却看时樾也顾不上答话,只恶狠狠拭着眼泪一溜烟儿地跑了。
。
时贤走不过几日,时小衙内读正经书的心思便散了。
那几天他家中人员走动得厉害,榕阴便也无暇看顾他,只让他每日临一临帖子交与柳绛过目便好,其他时间也纵着他在院里与丫鬟们打马吊投壶,神仙日子似的,好不快活。深秋的阳光照得时樾整个身子都跟着犯懒,他鬼画符似地草草写过几个字应付功课后便翻出些话本在府里一棵金丝楠下看,其间他贴身的丫鬟陇云还不间断地给他送些蜜饯桃浦的过来,他便也扯着陇云的半臂结儿与她在树下小儿女似地闹了片刻。十二的陇云大他两岁,正是对人情事似通非通的年纪。她是时府账房家生的女儿,从小醒事了便跟在少爷身边伺候,眉目又生得清楚,自然便与别些个儿走得与时樾更近一些。两人翻闹间情愫正浓,却倏忽见一边的凉亭下探出一个带着珍珠织花的小脑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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