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荛后退一步，避过了它的亲近，“赶紧去找个合眼缘的，别浪费时间。”
通身冰冷的鬼灵没说话，一阵阴风，掀开了所有尸体的白布，显然是不高兴了。
它在里面挑着，栾荛就倚在门外，打开手机，是一条来自纪晗的留言。
停尸房这边夜里没什么响动，静得很，栾荛也没有听电话留言，只是扭过头催促犹豫不决的鬼灵快点做决定。
“好了吗？一会儿就有家属来认领遗体了。”
“你别催我。谁让你不愿意把纪晗的脸给我？我当然要挑一张好看的脸了，我得认真地挑，仔细地挑。”
阴阳怪气的，栾荛听着不舒服，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渐渐有些不耐烦。
她着急回家呢。
……
“荛荛。”
十分钟后，身后传来了陌生男人的声音。
栾荛回过头，婀娜的鬼灵不复存在，样貌俊朗的青年男子正微笑着站在她面前。
“你——”
“没什么，我当了近千年的女人了，偶尔也想试试新鲜的。”
“……你、你别忘了买件衣服，我先——”
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人突然抓住她的胳膊，“你这就不管我了？你不想知道之前的事情了？”
栾荛拉过他的手臂，纹下一行数字，“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会再约你。还有，希望你藏好一点，少惹事，不要被抓鬼办发现。”
话音刚落，一片死寂的停尸房只剩下年轻男人一个喘着气儿的。
他低头望着正穿着的破烂衣裳和胸腹翻出来的血肉出神，突然露出了同阳光外表极不相符的嘲讽笑容，“还有比身世更重要的……吗……”
.
栾荛回了家。
但她没有找到纪晗。
凌晨两点，纪晗竟然不在家。
“荛荛来电话了，快接快接……”
“荛荛来电话了，快接快接……”
她拨打纪晗的号码，在卧室的床上发现了纪晗的手机。
密码解锁，纪晗的最后通话是，今天中午十一点五十，赵传。
“喂，赵传？”
“……喂？纪晗？欸？是、是纪晗吗？”
“我是栾荛，我用的是纪晗的手机。纪晗怎么了？你们现在在哪儿？”
“啊？我们没在一起啊……怎么了？这时候纪晗不应该在家吗？”
……
“赵传，你有胡悦的手机号吗？”
.
纪晗在医院。
胡悦也在。
焦虑和不安几乎要将栾荛淹没了，她没闲情吃胡悦的醋。
栾荛到达的时候，胡悦正站在走廊等她。
“纪总还睡着呢。”
“胡小姐，纪晗怎么了？”
“急性阑尾炎。你放心，已经手术过了。从早上开始纪总就肚子疼，她一直硬撑着，让她来医院看看她也不愿意，下班的时候突然就晕过去了。”
“谢谢你，谢谢你送她来医院。”
“没事，不用谢不用谢。”
胡悦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略微有些尴尬，“既然你来了，要不我先……”
“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不用，我让我朋友来接我。”
胡悦拒绝得很干脆，栾荛也没让她更为难。
其实栾荛压根没想过要送她，口头上客气客气而已。
胡悦背着包消失在拐角处，栾荛推门进了病房。
“醒了？”
病床上的女人闭着眼，不回话，紧张地睫毛直颤。
栾荛坐在床边，低头凑近她，声音压得很轻，“别装了，我都看见你睁眼了。”
病房里很暗，四张床，都拉着床帘，只对面那床开了个小夜灯，栾荛却清楚地看到了纪晗在黑暗中不停颤动的眼睫。
纪晗睁开眼，眼睛亮晶晶的，“荛荛～”
栾荛掏出手机，在微信对话框飞快地打字：怎么醒了？
纪晗接过手机，删了又打：麻药劲儿过了，我刀口疼。
栾荛看着她打完最后一个字，匆匆起身，却被纪晗拉住了手腕。
你、去、哪、啊？
纪晗知道栾荛在黑暗里看得见，没发出声音，只动了嘴。
栾荛弯腰，低下头，“我去叫护士啊，你不是刀口疼吗？”
纪晗手搭在栾荛后颈，微微用力，贴上了她的耳朵，“我骗你的。”
栾荛没什么反应，只任由纪晗勾着她的脖子，打破了私人距离，安静地贴在一起。
“我给你的留言你听了没有？”
“嗯？”
“留、言。”
怕打扰到病房里其他人休息，纪晗用气声和栾荛交流，口腔呼出的热气经由两片嘴唇，毫无阻拦地钻进了栾荛的耳朵，视力被剥夺百分之五十，昏暗放大了感官，栾荛没听清纪晗在低声强调着什么，只觉得耳朵密密麻麻地痒，本能地缩了下脖子，避开了纪晗炙热的呼吸。
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引得纪晗疑惑地望着她。
“你、你再睡会儿吧，我去上个厕所。”
.
医院公共厕所隔间，锁上门，掏出手机，栾荛点开了纪晗的留言——
喂，荛荛，荛荛我好想你，我们不要闹别扭了好不好，我想你，好想你……我头又疼了，你快回来行吗……
留言播放完毕，公共卫生间又陷入了漫长的寂静。
她回阴间加班的前半夜，和纪晗的气氛不对，过了一天她才反应过来，哦，原来她们是在闹别扭，没有理由地在闹别扭，还是双方性质的。
留言的时间是二十五号晚九点四十。
——又是纪晗先低头。
栾荛一声叹息，垂着脑袋，将手掌轻轻贴在了心口，意料之中，这具身体，不是人的身体，皮肉之下，十二对肋骨保护着的不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她胸腔里那颗血红的东西此时此刻是不会跳的，它是死的。
它曾为纪晗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以后也会，但它不能时时刻刻为了纪晗而跳动，永远不能。
“所以，纪晗。”
“你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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