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原来竟是感情这么丰富的动物吗？戏剧真是个好东西。
奶奶用她干枯的手抓着我的手，好像很舍不得似的，久久不愿意放开。
“奶奶，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戏场散了许久，哥哥对奶奶说。
那个春节过后，奶奶过世了。
9
我和奶奶其实关系并不亲，但哥哥受的打击很大。虽然我们早已接受有些人会走，可那一刻到来的时候，还是会心痛，还是会想挽留。
爸爸在国外有生意，没法在国内久留，所以丧事交给小叔来办。妈妈跟着爸爸走了——她本来和奶奶都关系也不好。我趁机要求多留下来几天，意外的是，他们同意了。
我至今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同意。不过这对我来说，却是值得纪念的一段日子。
我很开心。
对不起奶奶，在你离开之后，我意外收获了一段自由的日子。
是的，我知道了一个词，它叫自由。
10
我在国内待了两周。不用上学，更不用表演。大事由小叔和哥哥操办，我其实什么都不用做。
奶奶高寿而去，是喜丧。他们请了剧团来演戏，我每天除了吃喝睡，就是在看戏。
“小妹妹，你家人呢？没和你在一起？”那一天，一直到散场，我都没有离开。然后就有人认为我是和家人失散的小孩。
我已经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
“……”我狐疑地看着他。其实他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发型有点不敢恭维。
“噢！”他忽然笑了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你家人一定跟你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是不是？”
我点点头。
“我叫官自云，是这个剧团的老板。”他拍了拍我的肩，我感觉到了冒犯，厌恶地躲开。他不以为意:“回去吧小姑娘，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因为你们在杀人吗？”
他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
11
“你说什么？”他问。大人都喜欢明知故问吗？
“你衣袖上有血。”
“那是油漆。”
“油漆不会变成黑色。”我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我令他意外。
他似乎无话可说，大概是后悔和我这样的小孩搭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蹲了下来，严肃地看着我。
“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要杀了我吗？”我笑。
他似乎很无语，最终认定我只是个小孩。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你走吧。”
“不怕我泄密？”
“你看上去不像那么无聊的人。”
啊，无聊。为什么我不是？我空洞得就像一个破口袋，这件事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深深地将我吸引。
我的生活，无聊，贫瘠，没有秘密。
我做了太久妈妈的提线木偶，回到国内，一旦脱离了束缚，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活。
“你们在做什么？告诉我。”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可真是招惹到不得了的家伙。”
12
官并没有告诉我，他们在做什么。这并无大碍，因为我已经猜得**不离十。他留给我他们的联系方式，只说他们会定期演出，欢迎我来看。
官是个好人。称一个犯罪团伙的头子是好人，会不会很怪？
我去看他们的网站。真是个挺有个性的剧团。我观察了他们一年，觉得他们做事还挺靠谱。
我通过他们在网站上留下的筹款渠道，给他们捐了十万。
官自云便给我打了电话。
他说小姑娘，我有点后悔，认识了你。
我不后悔就行了。我说。
官自云沉默。我又说，既然我捐了钱，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他问我是什么。
我说我想要自由。
13
自由是什么？
如果爸妈给我钱，不管我，算不算就是自由？
我觉得不算。
因为我在乎他们，想满足他们，可他们永远不满意。
我想要的自由，不是被放弃，而是被赞许。
不用拼命努力，也可以被爱。
官自云沉默。
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很单一。而在官自云看来，我的情况，并不适合他们的解决方式。
“我把钱退给你吧。”他说。
“拿了钱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问题当然没有解决，官便觉得欠我的人情。
我说不必，要不然就让我定期去你们那边玩玩也行。
我感觉官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14
第二年暑假，官自云第一次把我介绍给剧团成员时，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我还小么？那时候我已经十四岁了。
还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这里的姑娘也不少。
异样的氛围只持续了一小段，我便很快融入了进去。
“嘿，你干嘛要来这？”一个纹着花臂的男孩问我。他是个小阿飞，姓邓，好像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住在剧团里，好像拿官自云当爸。
“你呢？”我抬眼看了看他。
他耸了耸肩。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秘密。我转过头，继续看他们排练。
对了，这几年妈妈的状况不是很好，爸爸让她定期出门散散心，所以暑假我会回国和哥哥住在一起。
15
我哥有个好朋友，叫肖律。
我不是很喜欢他，因为我哥似乎很喜欢他。可在我看来，这样的男孩子没什么稀奇的。
肖律和我哥是同学，我也经常跟着我哥去他们家蹭饭。他的爸爸妈妈似乎很喜欢我。我很惊讶，他们居然认识我爸妈，还问我，妈妈的近况如何。
妈妈定期出门之后，似乎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脱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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