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梦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消毒水的味道，身下的触感却又是柔软的，似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仍然是熟悉的家，而他躺的地方，还是那张熟悉的双人床。被单和被子都是李熏然定期拿去晒过的，沉沉地带着些阳光的味道，还泛着家里常用的洗衣液里含着的薰衣草香。过了一会发现手边没有摸到熟悉的人，凌远伸了伸懒腰，翻身下了床。
“熏然？”
凌远唤了一声，没有人应他。他狐疑地想走出房门，可床边没有他的拖鞋。凌远心里的疑问更加深了几分，赤着脚走在地上，却也没有想象中的冰冷感。
打开房门，他看到沙发上的李熏然。凌远的心定了定，向李熏然走去。
“你怎么那么早就醒啦？”凌远边走边说，嘴角还不自觉地上扬着。
可是直到走近了，才发现蜷在沙发上的李熏然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凌远心里咯噔一下，那个眼神里全部都是空洞和绝望，李熏然的脸色苍白，大大的睡意罩在他消瘦的身上显得他更加得单薄，脸颊两边的肉都不见了，脸型瘦削得吓人，那大大的眼睛里面，看不到一点的光亮。
那个李熏然他太熟悉了，凌远觉得全身上下像是一把钢针狠狠地扎进心脏一样得疼。
可凌远明明记得熏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前几天甚至都开始减少药量了，怎么会突然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凌远再靠近些，才发现他的身边似乎有很多的纸屑，像是一些破碎的照片。定了定神，才发现那些碎片，似乎都是他们的合照，上面两个人亲密的身影也还能在碎片中看到些大概，可那些碎片中，还沾染了斑斑驳驳的血迹，混合着特别刺眼。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凌远的头疼得厉害，想去抓李熏然的胳膊，可他的手掌居然只能穿过李熏然的身体，没有办法抓住个实实在在的东西。凌远突然间方寸大乱，李熏然那空洞的眼睛里逐渐染上了泪水，一下一下地穿过凌远悬在半空中的手，打在李熏然的裤腿上。凌远低下头，而现下的情形让他更加的惊恐。
——他看到自己逐渐变得透明，几乎，就要消失了。
空旷的病房只有各种测量机器的滴答声。
李熏然坐在凌远的床边已经不知道多长的时间了，这期间纷纷扰扰嘈嘈杂杂的声音，他都只挑了和凌远有关的入脑。但自己到底是被注射了一定分量的致幻剂，又经历了情绪的巨大波动和紧张，李熏然的精神并不是特别的好了，却仍然撑着通红的眼睛，一直盯着床上的人，仿佛害怕在自己眨眼的瞬间，这个人就会离自己而去。
“病毒感染引发的高烧第三日，浑身上下都有不同的出血点，出现了肺水肿，要小心可能引起肾衰竭的情况……”张鑫垣领着护士默默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心里十分担心，转头也看到坐在一旁的李熏然，防护服虽然遮住了他大半的脸，但露出的那双眼睛就足以让看着的人都心疼不已，“熏然，你去休息一下吧。”
李熏然纹丝不动，犹如一尊雕塑一般就这样坐着。张鑫垣低声招呼护士，让她准备葡萄糖和安眠剂。
“熏然……你这样不行啊。你如果累倒了，凌远就没有人照顾了呀。”张鑫垣耐着性子，轻声说，并准备给李熏然打针，“你的身体也不好，来，哥先给你打针葡萄糖，不然你会倒下的。”
那日凌远被推进救护车的时候，他就看到那面如白纸一样的李熏然一直跟在移动病床边，衣衫不整，身上还沾着血迹。简瑶来过一次，给他们带了换洗的衣服，软磨硬泡的用不去休息一下不给他穿防护服进去看凌远为威胁，才让他去清理了一下自己。这几天，李熏然甚至都没有合过眼，就这样一直一直保持看着凌远的姿势。
“鑫垣哥……凌远……怎么还不醒……”李熏然抬起头，只一句话的瞬间又哽咽了，凌远毫无生气的样子，让他觉得无比的无助与惊慌，“我有话要跟他说……我有话想马上跟他说……可是他不醒啊……怎么……怎么办……”
张鑫垣还没有想到怎么回答他，就只听到李熏然沙哑的声音，一直在不迭地念着，那语气里，是哀求和绝望，直到声音始终还是撑不住地弱了下来，李熏然在打了一针安眠剂之后被逼着睡去。
“情况怎么样了？”简瑶和薄靳言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待着张鑫垣。张鑫垣摘下口罩，脸上凝重的神色却一点都没有散去。
“疫苗现在还没有办法使用，凌远现在的情况只能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也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张鑫垣摇了摇头，“后面的，还要再看看他自己的毅力，唉……”
李熏然只觉得自己再次回到了那个噩梦里。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一个人往前走着，却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这黑暗里面静悄悄地，再也没有那一声声唤他的声音能让他找个方向来走，他只能不受控制地向前，向前，再向前走去。
突然，前面开始出现一丝丝微弱的光线，有一个人影在逐渐地靠近。李熏然只觉得心里一紧，熟悉的恐惧感与窒息感似乎又将他包围在原地，动弹不得。那个人带着冰冷的气息，一步一步地向李熏然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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