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略微开始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旁边四个吊瓶里的药水也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小半，病房里只有输液安静的滴答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凌远动了动身子，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了病房里。
凌远都忘记自己是怎么栽倒在地上了，那会只觉得脚底像踩了棉花一样软绵绵的找不到支撑点，一个踉跄之后就两眼一黑，只听到了一些很嘈杂的声音，似乎在不停地喊着他，他想回应，但胸口的闷痛以及胃里一阵一阵的抽搐让他就这样昏昏沉沉地没法回应任何人，醒来才发现自己原来走进了黑暗里。
凌远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好了些，但还是浑身没什么力气，头也晕晕的。他努力回笼着意识，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影子。
李熏然？！
凌远一下子就完全清醒了过来，掀起被子就想跳下床。张鑫垣下班想着来内科看看凌远，刚好走进门，就看到准备起身拔掉手背上输液管的凌远。
“你干嘛……”
没等张鑫垣说完，凌远就打断了他的话，急急地说：“完了我睡太久了，熏然肯定醒了！”
“凌远——”张鑫垣叫不住他，却也只能用右手制止住他手上的动作，“你别闹了，身体都被你自己弄成这样你还拿什么照顾李熏然？”
凌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着神色焦急的张鑫垣，怔了怔，还是拍了拍张鑫垣的手臂，略带焦急的神色染上眉头。
“我就回家看看他，我真的怕他着急。”
“你！”张鑫垣觉得头疼，这两个病人加在一起还真不是个随便能应付的坑，“行！回去吧。有什么记得给我打电话。就你们，两个病的我就不信你们谁能照顾谁了。”
秋天的夜晚也是寒气逼人的，李熏然不知道自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多久。
他不是出来找凌远的，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只是不想呆在原地就那么傻愣愣的站着。
其实偶尔想起的时候心底不是没有埋怨过自己，那晚他明明知道凌远就站在门外抽烟，如果他能够打开门，是不是凌远就不会离开。
可是每一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他也会开始嘲笑自己。三年里经历的这些分离和剥骨的疼痛让他觉得很害怕，那种会揪着他的恐惧甚至比被虐待与死亡都来得汹涌。即便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呼吸和熟悉的怀抱，有的时候他依然要听着凌远咚咚的心跳声，真实感似乎才会开始强一些。
他甚至开始不确定凌远真的回来了。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做过凌远回来了的梦，可是明明每一次都没有这一次来得真实。
李熏然开始觉得很冷很冷，他很想抱紧自己。他想起今天早上那个真实得带着温度的怀抱，心底的绝望一点一点爬上胸腔。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没有人发现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脸色带着惊恐的神色，慢慢地在马路边蹲下了身。
“熏然？”
凌远打开门的时候，李熏然的拖鞋凌乱地放在玄关，可是他外出的鞋子却仍然留在了鞋柜上。房间里面黑漆漆的，落地窗打开灌进了冷风，让凌远打了个冷战。
李熏然不在家，这让凌远彻底慌了神。
似乎是两三个小时都过去了。
花园里没有，走遍了附近李熏然可能常去的店铺也没有，手机什么的打了也是没有人听的状态，估摸着可能根本就没带，凌远想冷静下来看看李熏然会去哪里，可急的团团转的心让他根本不能安定下来寻找理智。
“你别急，报失踪也要24小时的好么，”张鑫垣接到凌远电话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在电话里努力安抚着着急得有些找不着北的凌远，平时沉稳冷静的一个人遇上李熏然这个死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他现在的状况应该走不远的，你就在附近找一找，我在医院沿路往你家那边找，没准他是想来医院找你呢……”
凌远举着电话，听着耳边张鑫垣的絮絮叨叨，心里一直都悬着的惊慌和焦急一下子被马路对面熟悉的身影给全数揪了出来。
“熏然——”
那个身影蜷缩在马路边，单薄的衣衫和赤裸白皙的双足，头埋在双膝里，怀抱着自己就这样靠着路边的小台阶。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似乎就在他的身边擦过，惊得凌远出了一身的冷汗。
“熏然？熏然？”凌远挂了电话快步走过马路，即使是深秋的夜晚他的脑门上也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几乎是飞奔着跑到李熏然的身边后，凌远才定了定神，尽量温柔地抓住李熏然的胳膊。
只是指尖那冰冷的触感一下子又让凌远的神经绷紧了。李熏然的身上是冷的，仿佛已经不知道在这样的寒冷里坐了多久。他从双膝间抬起头，眼眶和鼻子都是通红，眼神里布满了悲伤和恐惧，甚至还有一丝丝的空洞与麻木。在对上那个眼睛的一瞬间，几乎把凌远心里最后一点的强忍都要击垮了。
重逢之后，凌远越来越确定的是李熏然的脆弱很大一部分都来源于自己。他惊喜于李熏然对自己的依赖，却又快被心里的自责感给淹没。他何尝不知道李熏然的小心翼翼与害怕。可是李熏然不知道的是，这种害怕于凌远，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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