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颜宸的灵柩回来的同时，一道圣旨贬黜了武安郡王。
“谋害太子，不孝不恭，心思歹毒……着贬为庶人，幽禁大牢，此生不得出。”
所谓鸡鸣狗盗，是说就算一个人并不是多么有才能之辈，但是只要你善于用人，便有可用之处。颜定身边虽然是一帮蛇鼠之徒，竟然也让他能够蹿动死囚，探清此番不同寻常的南巡。或许他不知道颜成道父子真正的意图，但是事实就是他抓住了任何唯一一个可能杀死颜宸的机会。
然而他更加没有意识到的是，颜宸是颜成道的逆鳞，伤害他的人，颜成道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在听人读那道很明显带着颜成道愤怒和痛恨的诏令的时候，颜寄把手中的账簿一页页地撕下放在火上烧了。
“殿下，如果把这个上呈给陛下，说不定颜定就不能苟活了。”
颜寄摇了摇头，看着那账本彻底化为了灰烬，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他整个人仿佛也轻松了很多。
“大哥以前劝我不要作茧自缚，他都走了，我难道还不放下吗？我自己放下才是对得住大哥。他说每个人都应该被尊重，我既然愿意娶宋书愉，哪怕只是相敬如宾，也应该给予她应有的一切。”
“至于颜定，让他活着就已经得到足够的惩罚了，他害死了大哥，就让他在监狱里赎罪吧。等阿存承了大哥的祧，真正成为他的儿子，我认真照应教导阿存，此生也不是没有念想了。”
最后他抬起头，窗外的雪纷纷扬扬，“大哥回来了吧？”
“是的。看时候差不多了。”
“嗯。”他低下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火，如雕塑般沉寂着。
＊
这座宫殿又怎么会想的到仅仅只是几个月，这里又会迎来一具棺木。大越的朝臣也没有想过在送走了他们的长公主之后，这么快又要送走他们的太子。
白烛已经点起来了，火焰慢慢地燃烧着，昼夜不息，就跟外面的大雪一样，慢慢地纷洒着，都平静而明亮，也如棺木里的人。
冬天的寒冷让人从内心到外在都变得凝滞，世界都是慢镜头组成的，朝臣按照号令麻木地哭泣，麻木地下跪。
直到范倾琰的到来打破了这一片景象，“我要开棺！”她被人搀扶着进来，脸上的眼泪变成冰敷成一层，但是她的声音依然掷地有声，“我要开棺！”
“妃子，这……这……”
“于礼不合吗？什么狗屁礼数！”她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滚，“我要见我的宸儿！我要见我的孩子！”
“你们还不把妃子扶回去？”丞相看向贴在范倾琰身边的人，猛然注意到并不是宫女而是一个少年，少年单薄的身形虚弱的面色让他懵了一瞬，然后认出了他。“范远！你不扶着妃子回去，反而撺掇妃子，你该当何罪？”
范远看了他一眼，“楚相公，我不是跟姑母一起来的，我们只是在宫栏下的台阶上遇见了。刚好我们都走不动，所以只好彼此扶着进来。”
那丞相一咽，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范倾琰已经不顾他了，她大步向棺木走去，范远慢慢跟上了她的步子，他实在迈不动脚，脚好像没有一点儿力气，每走一步都万般艰难。
他在人群里看见了自己的祖父、父亲和兄长，如果他早一点醒来，或许就可以跟他们一起过来了，他们大概会照顾自己的吧。他们现在也在一直看着他，但是都没有阻止他。
范倾琰已经抚上了棺木，她攀着棺木大哭了一场，但是哭声稍止之后，仍然是斩钉截铁的“开棺！”！
品阶不够高的朝臣跪了一地，“请妃子节哀。”
“我要你们给我开棺！不是节哀！开棺！我要看看宸儿！听到了吗？”
那丞相行了几步到范倾琰面前，“妃子，不是臣有意为难，实在是殿下的遗容……”
范倾琰愣愣地止住了哭，看着他，那丞相艰难地开口，“殿**上多处被火所烧。”
范远一愣，眼泪跟着滚了下来，他曾经无数次在心里开玩笑，颜宸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好吗？他最喜欢他的人，可他也是喜欢他的脸的，如今人和脸都一起没了。
范倾琰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最后她抿了抿嘴，悲伤地哀求道，“我看着他长大啊，他是我心疼的孩子啊，哪怕再如何，他也是我的孩子啊，求求了，让我看看他吧。”
“实在是……”
“开棺吧！”丞相的话被打断，众人看了过去，就见颜成道站在门口望着他们。
立刻有人听令开始开棺，伴着重重的木料摩擦的声音，棺木被缓缓地打开了。
范远一直垂着头呆在范倾琰的身边，他想，如果看见了棺木里的人，看见了颜宸，自己会不会死？这个时候死在这里，也太对不起他了。怎么也要撑过这一会，死也要安排好再死啊，至少也要想办法葬在他旁边啊。不需要什么大的陵墓，不需要墓碑，只要能把尸体埋在他的旁边，让自己的阴灵不用走很久就可以去看看殿下就好了。
范倾琰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恐怖的东西，烧得焦黑的尸体几乎要看不出人形，没有烧到的地方因为河水浸泡而变得惨白和浮肿，哪怕是冬季腐臭的味道也已经浓得无法化开。但是想到这就是颜宸，她却觉得好像一点也不害怕，甚至伸出手去想要碰触他的脸颊，然而颜成道拉住了她，把她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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