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澜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刚才被石块砸破了的额角流下来了血，干在了自己的眼睛上，视线模糊不清，她却抽不出手去擦，眼睛里火辣辣地疼，她甚至感觉自己快瞎了。
然而就在此时，她却忽然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与柔软——有人拿着温热的毛巾，轻柔又细心地擦去了她脸上的血污。又有人用纤细而冰凉的手指揭开了她的眼皮，张无澜被迫面对着小女孩那像白瓷一样干净又漂亮的脸。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你的眼珠子颜色可真是漂亮啊。”
“虽然你长得挺可爱的，不过看久了也会腻啊。”张无澜笑了笑，刚想试图动一动自己酸涩的肩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调动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自己的脖子以下全都消失了一样。
“别慌，一点麻醉毒/品而已而已，再过两个小时你又会是活蹦乱跳的了。”
小女孩笑了笑，随手丢掉了空了的针筒，针筒与针尖从一旁的台阶上滚落而下，张无澜这才发现自己是坐在一阶台阶之上，一间天花板非常高的房间里，她只能稍微地转动一点自己的脖子，然而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那诡异的小女孩，就全都是红色的市松图案的幕布。
再看她身上的校服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像是小孩子穿的小洋裙，对于孩童来说过长的裙摆却只堪堪到了她的膝盖上，白色蕾丝的花边一路缠到了她仍残存感觉的脖颈上。
那小女孩往后退了一步，张无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保持在了“捧”的姿势。
张无澜一愣：她的手确确实实已经失去了知觉，怎么可能还能保持住这个姿势？
——不，不对，这不是她身体的问题，张无澜察觉了，她的身体确实已经被麻痹了，但是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托住了她的手臂。
她稍微动了动仍然残存着感觉的脖颈，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脖子以下覆着一层类似于陶土的东西，不知在她身上存在了多久，但她的脖颈已经能感受到陶土凝固住而变得粗粝的边缘。
“这是算什么？”张无澜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手——白里透红，甚至还有淡淡的指纹和掌纹的痕迹，一双比她原来的手还要再好看些的手，甚至能让人感觉到这陶土的外壳都散发着体温，“在人身上重新糊一层壳？不好意思，我这一介粗人，实在是不懂你的艺术。”
耳边猛地袭来一阵冷风，张无澜看见一把刀径直朝自己扎来，却只是擦过了她的耳边，刮出了一条血丝，那小女孩瞪着烟，几乎是鼻尖戳着鼻尖对她冷声说道：“不懂的话就闭上嘴，小心我割掉你的舌头。”
张无澜看着那把在她脸边的刀，却张开嘴伸出舌头，像是在舔夏天的冰棍一样，从刀尖舔向刀把，只听当啷一声，那小女孩像被蛇咬了一口一样丢掉了手中的刀子，却看见张无澜偏着脑袋对她笑道：
“想做就做，不用说这么多话，我的舌头一直都在这里。”
“你明明才这么点大，为什么总是喜欢用威胁这种手段呢？”张无澜学着她咯咯地笑出声，“别总是像个威胁孙子不吃饭就会饿死的老太婆一样，小孩子就该单纯率直一点，拿起刀割掉我的舌头，这样就好了，别让我感觉身边总是有个老太婆念叨，那样很烦。”
不知是张无澜话语中的哪个词戳中了这小女孩的痛处，她竟脸色陡然苍白，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起来，喉咙中滚出了仿佛兽类一样的低吼声，就像是火山熔岩在喷发前夕在撬动着布满岩石的地面一样，任谁都能看出来她被激怒了——
可那看上去并不像是被挑衅的小孩子的愤怒，更像是个警惕着自己脸上的每条皱纹、却被小孩子叫了阿姨的更年期女人的愤怒。
张无澜嗅到了有趣的味道，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然而那在发作边缘的小女孩被她这么一看，仿佛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瞬间冷静了下来。
“……真的像他说的一样，你们真的非常相像呢。”
那小女孩嘀咕了一句不知所云的话，而后蹲下了身，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了一个鸟笼，里面放着一只白色的鸽子，正因为笼子被突然提起而拍打了两下翅膀。
张无澜忽然一怔，那只白鸽就像是某种信号一样，一股寒意从她麻痹的后脊腾然直上，她耳边陡然响起了虚乎的相机快门声，鸟的头骨被踩在地上嘎吱嘎吱的响声，某个女人与她讲的亲切的话语，一个她怎么样都不想再听到第二遍的男人的声音——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她就像喉咙里突然被人塞进了一块石头一样，然而却只能张大了嘴，发出没有意义的干呕的声音。
“想起来了吗？”小女孩把那只白鸽从笼子中抓了出来，摁在了张无澜托起来的手上，“想起来你以前做过的事情了吗？想到你未来会做的事情了吗？”
“还有，看在我们即将过命的交情上，我提醒你一下，你想到是谁要你的命了吗？”
咔，掰断鸟的颈骨就和咬断一截饼干一样简单又清脆。
“正确答案可不是我哦。”
小女孩将她柔软的小手放开，那只白鸽的脖子已经被扭过了一圈，然后保持着头埋在翅膀底下的姿势，再也没有动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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